伺候人的活儿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的,只是在康熙面前当差除了分外小心外,站着的时间比较长。虽说以前上课的时候站习惯了,可穿着花盆底鞋站这么长时间还真不是件有趣的事儿。况且在乾清宫当差的大都不是什么善茬,这日子自然过得有些枕戈待旦的味道了。好在我当差的宗旨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又向来比较低调,也不争强好胜,所以跟那些宫女太监相处倒也算是相安无事,没有人将我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闲时也就跟小喜子还有些话说。
日子慢慢地过,只是在乾清宫不比御书房似的随心所欲,几乎没把我郁闷死。好在乾清宫有个小膳房,专门供应康熙的茶水,偶尔也做些点心,只为方便,差事极其清闲。这儿的管事太监刘福是小喜子的远亲,所以我也常常偷空儿去给自己弄些好吃的打打牙祭,算是沾了小喜子的光。
这天不当值,偶尔在宫里的草地上看到几棵荠菜,不禁想起小时候爷爷带我挖荠菜的情景。拔下头上的银簪子,边走边随手挖上几棵包在帕子里,不一会儿倒也有了结结实实的一绢包。兴冲冲地来到小膳房,缠着刘福要他帮我擀面皮,自己洗荠菜剁肉拌馅儿。回头看见刘福已擀了一大片白亮亮、薄如纸的面皮,手艺还真叫绝,可惜不合我意。操起菜刀将圆圆的皮切成棱角分明的梯形,动手包了一堆馄饨。
满以为可以好好慰劳一下自己,可是——“湘吟姑娘,你在这儿呢,叫我好找。皇上叫呢!”李德全急急地说。不会吧?!今天不是我当值啊。这康熙还真会挑时候!灰溜溜地跟在李德全身后进了康熙闲时休憩的东暖阁。
穿着便服的康熙看起来顶多四十几岁,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人。突然发县十三脸部的轮廓其实挺像康熙的,尤其是眼睛,深潭似的……李德全轻轻一声咳嗽将我从神游中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跪下请安。
康熙心情似乎不错,摆摆手命我起身,指着炕桌上一件东西问道:“这时你给胤衸画的小像?”凝神一看,原来是那次给密妃进的年礼画像,怎么会在康熙手里?来不及多想,垂手轻声回答:“是。”
“瞧着不像是我们大清的画法,用什么画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的。
小心地回答:“皇上明鉴,这是奴婢用细炭条画的。”顿了顿,又说:“奴婢幼时顽皮,常溜到附近洋教士住处玩,看见洋人就常这么画。奴婢只是有样学样,画着逗十八阿哥玩儿的。”
康熙若有所思地瞅着我,眼中似悲似喜,却分明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我想,他是想起了早夭的胤衸了吧,便不声不响垂手侍立,一时屋里静得恍如无人。许久,康熙缓缓说道:“朕记得你新鲜点子一向不少。瞧你这模样,今儿好像又琢磨什么呢吗?”
他怎么知道?没听说康熙能掐会算呀!看见我脸上不可置信的迷茫,康熙笑笑,指指我的脸,我慌忙用手一摸——原来脸上沾着面粉,刚才匆忙间忘记擦掉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说:“皇上恕罪,奴婢一时贪玩,在小膳房包馄饨。李谙达来找奴婢时,正好包了一半。”
“哦?李德全,拿来朕瞧瞧。”康熙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康熙看着盘子里的馄饨,点头说:“这模样倒是不错,象是只鸟儿呢!你怎么会做这南方点心的?”我随口说:“回皇上,奴婢奶娘是南边人,她常做这个,还说这模样能讨彩头,叫‘鹏程万里’。奴婢瞧着好玩,跟着学了。”
“‘鹏程万里’?好!李德全,今儿朕就用这点心,不必到御膳房传了。”啊?!我没听错吧?我忙活了大半天,一口没尝,他倒好,大言不惭地就坐享其成了!忍住心中的郁闷,行了礼,认命地去小膳房当厨娘。
刚把那些馅儿包完,盘算着给自己留一些,李德全带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说是几位阿哥进见皇上,皇上要留他们一块儿吃点心。天哪!看样子我的馄饨只怕一只也到不了自己的肚子里了。煮好馄饨,在各个碗里滴上香油,命小太监端了食盒,我跟着去了东暖阁。进门看见老三、老四、十三、十四在座,没看见那三人组,估计被康熙斥责得还在“生病”。
李德全端一碗进给康熙,我也给那些“爷”们端上。正暗自咽口水的时候,听康熙问:“湘吟,这是什么馅儿的?倒有股子清香。”忙垂首回答:“回皇上,这是奴婢在宫里挖的荠菜和了肉泥做的馅儿,算是春天的一点子野意儿。” 给皇帝吃野菜?!心中担心康熙怪罪,可康熙满口赞好,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总算是过了一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