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听她此话,字字句句,不是真心相交岂能说这样的话?更听她替自己虑及前程安危,甚至超出自己所想,心中一股温暖流动,竟然一下抓住了文若的手:“你如此为我事事打算,我明白!”
文若一怔仲间,早被年羹尧抓了个实在,竟也有些慌乱,只把眼光避开去,不敢看他眼睛。忽年府上的管家来回道:“戴总管来了!”话声刚落,戴铎已是走了进来,远远地便打着哈哈道:“年爷高乐!四爷有请呢。”
年羹尧忙放开文若,迎向戴铎:“什么事劳您亲自来传!年某失礼,失礼!”戴铎一面谦虚,一面早瞧见邬佑也在此间,忙打个千儿上来,道:“原来邬先生也在此啊!相请不如偶遇,四爷在狮子园里略备薄酒,原说请年爷过去一起乐乐,不曾想邬先生也在此间。不如同去,四爷准乐!”
文若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原是请年爷的,我撞了去,岂不冒失?”
戴铎尚未说话,年羹尧道:“既是四爷请你,就别推辞了吧!”他不说“戴总管”请,却说是“四爷请你”,文若一听,立马解过味来,这也的确是某人的作风。不由在心里哑然失笑:年羹尧府里,岂有没他眼线的道理?当即道:“既是四爷盛情,却之不恭。邬某只好去叨扰叨扰了!”
戴铎自是喜笑颜开,三人遂一同回去狮子园。
狮子园乃是四阿哥奉皇帝旨意修建的,如今尚未成形。不过园里已有几处轩馆,可以住人。因康熙常年爱在畅春园居住,胤禛便带了几个家人常住狮子园,以便与皇帝相近,方便办事。
园子虽未修成,许多地方还是自然花木,反而多了些不染人间烟火的清爽,此时正当入秋,暑热已退,枝叶却还葱翠,进了这样的园子,似乎可以暂时离了那龌龊的官场。
胤禛命人在他的小园子里备了一桌斋席,邬佑与年羹尧均不算外客,也自然不以为奇。石桌安置在那株西府海棠下,桌上各色素菜齐备。虽是斋席,然而菜品之精致,搭配之变化多端,恐怕天下再无人能出其右。
戴铎引着二人先至园中,才来回明,于是四爷方出书房来,更衣洗手。这才邀了二人入席。
海棠是极品的海棠,菜是极品的素菜,酒也是极品的羊羔酒。
这酒席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年羹尧更是心中雪亮,因此也不过略略作陪,便找个理由退了席去,四爷果然不多留。
文若心念如电光火石般飞快动转,实在摸不清四阿哥此举何意。他如今赋闲在府,不就是为了表明他无意争权吗?在这种时候他本该与朝中官员划清界限,如何偏偏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反而不故嫌疑地与自己如此亲近?
胤禛当然没有放过文若眼中的疑惑,但他却偏偏不说破,他似乎对这样捉弄人的游戏很感兴趣。
“上次海棠树下,听邬先生一曲琴音,至今难忘。然而此曲似乎并无在坊间流传,胤禛冒昧问一句:先生此曲从何得来?”
文若一惊:“看来他果然还是起了疑心。”口里道:“哦,那曲子原是我当年投师学艺之时师傅所授,山林野调罢了,竟不曾想四爷也会?莫不是四爷认得家师?”
山芋如此烫手,还是丢回去的好。文若心里窃笑。
“请问尊师高名?”四阿哥波澜不惊。
“我师傅原本有言,隐居山林,不愿听闻世事,不过既是四爷问起,书生不敢隐瞒。家师姓曲,名洋,号六指琴魔。”文若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舌头,生怕一个克制不住,会喷出饭来。
胤禛听这奇怪称号,明知他这话十成中有九成九是假的,却也难揭穿。于是暂且放下这话,只道:“如此高人,必然是仙风道骨,胤禛只恨无缘一见了。”说着,替文若斟了杯酒,文若慌的忙起身,四阿哥一把按住:“诶,今日就你我二人,别这么多虚文。”
于是文若方坐了,仍是弄不明白四阿哥到底想作什么。两人把了盏,四阿哥又命人送上乌金的自斟壶来,于是两个人各自自斟自饮。文若原本心里许多想法,七上八下,全神贯注提防着他,谁知四阿哥只是一杯接一杯喝酒,神色间似有无限苦闷。
她忽然心疼起来。他如今为避祸韬光养晦,一直陪着他的十三又被圈禁,想他心里必定心急如焚,偏偏还要故作清闲,做出一幅事不关己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