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雍和宫_作者:止善(94)

2018-07-27 止善 清穿

  凝神,运笔。饶是她有十来年董字的功力,学起他的字来,仍然许多费力。她蹙着眉,不满地看着自己写的字。略一思索,重新饱饱地蘸上墨,提笔写去。

  “董其昌的字,要在简约,潇洒随意,你刻意模仿,反倒失了本意了。”

  她惊抬头,“是你?”

  他点头:“是我”

  她低头,继续写字:“这不是董字。”

  他不答,却从后面握住她手腕:“要学他的字,下笔得狠些。你是女子,腕力本来弱,偏要临他的字。”口里说着,手却没停,握住她温软小手,一撇、一横、再一横、一捺点……正是她要写的那个“知”字。

  她本恼,见了这个字,却忘了恼:“你怎么写得这样好?”

  他仍不答,却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个“嘘”的手势。她闭了嘴,任他握着她的手,一路写下去。

  “竹影横窗知月上,花香入户觉春来。”

  窗外微风轻动,日影斑斑,蝉有一声没一声地唱着,四周恬静安谧。他写完了字,却忘了拿开手,仍是那样握着她的。她看着这副联,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也忘了把手抽回来。两只手握住笔停在空中,那笔上墨仍半饱,徐徐地凝成一滴,从笔尖坠下来,跌在雪白的纸上,溅成一幅写意的墨画。

  “呀——”他回神,放开手,她惊醒,搁下笔。才发现两人站得太近,薄薄的衣衫上均有些微汗。她面微红,口里只道:“这样像,可以以假乱真了。”

  他正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听她这样说,支吾道:“我……我也曾学过。”

  她惊讶:“你也喜欢他的字?”

  他淡淡一笑,却只问她:“你为什么学他的字呢?他的字虽好,比起唐宋名家来,还是差得远了。便是当代,也有人胜的过他。”

  她低头,避开他的正视,目光瞧向窗外,却把书帖捧在怀里,口里说着:“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理由。”

  他见她眉目间霎时忧郁萦绕,神色凄苦,长长的睫毛晃动,仿佛就要落下泪来。她这样的忧郁,他也见过许多次。总是不明白,是什么过去,让她有了这样不合年龄的伤悲?

  他想问,不知从哪里问;他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

  还是她说话了:“你怎么来了?”

  他答:“走着走着就走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别人的,不好打听。要问你的,有什么难?”他笑起来,她也一同笑起来。

  “楼下的大妈怎么不拦住你?”她仍然要问。

  他故作沉思:“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呢。准备了许多理由,却没拦我?”

  她故意取笑:“准是忙着看你,却忘了拦人。”

  他见她开心起来,也高兴,陪着她笑。房间里却“咚”地一声,她忙做个“嘘”的手势,悄悄向他耳边说:“一定是谁睡的不老实,跌下来了!”正说着,房内便有人声传来,她忙推他出去:“快走吧,给同学看见又有她们说的了。”

  她既下了逐客令,他只好走:“这会又赶我出去,别让大妈拦住了吧?”

  她跺脚:“哪有进来不拦出去反拦住的,你快走吧!”

  他这才走了,临走,又想说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口来。

  (三)图书馆

  一架书隔开两个世界。她的沉静气质与这满屋诗书相得益彰,和谐得仿佛入在画卷中。穿过书的缝隙他的目光细细摩挲那画中低头看书的婉约女子。

  他恨图书馆里人太多,使他不敢堂而皇之走上前去,哪怕小小的和她打个招呼也好。他又恨图书馆里人太少,让他没有理由去和她分享一张桌子。

  她忽然从书中抬起头来,望向他藏身的方向。他慌忙躲闪,却忘了她的目光又没带着红外线,怎能穿过这厚厚的书架。他定下神来,仍从缝隙中望过去,与她的眼睛正对,那是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正是两个人在对望一样。可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桌子,桌子上的书仍然摊开着,旁边搁着一张粉红色小笺。

  “仿佛是看着我,却终究不是我。”他嘲笑自己竟然会做这样掩耳盗铃的想法。

  她起身离去,他望着桌上的小笺心跳加速。鬼使神差一般,他转出书架,走到桌前,拿起那张红笺,字如其人,清秀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