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迎儿略一欠身,她本来就比这小妮子高不少些,即便欠身也未低过她头颅,“见过宗姬。”
瑞福发现她似乎不够恭敬,微仰起头向自己内侍瞥了一眼。那内侍便对文迎儿说,“咱们宗姬请夫人这边慢聊,”说罢指着外头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人带着文迎儿站在殿门口两节阶下,随后才又把宗姬给请过来,好让瑞福能居高临下地俯视文迎儿。
瑞福这样似乎心满意足了,于是道:“你若是正有求于徐道官,我可以进去给你求个人情。”
文迎儿抿了抿唇:“这件小事就不劳烦宗姬了。”
瑞福轻蔑一笑:“我方才也已经听见了,如果我不帮你,你恐怕今日也见不上徐大侍宸。”
文迎儿也不愿意和她言语上有什么交缠,转身欲走,那瑞福突然拉扯住她,“怎么我还没让你走,你就要走?”
文迎儿叹一口气。瑞福对她这个姑姑不依不饶,说白了只不过因为争不得一男人,这样与朝臣女眷争执未免太失皇家的体面。她有些厌烦,便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瑞福身量纤纤,也是存了心,这么一摔就往前踉跄几步,本来她就站在阶边,方才要拉扯文迎儿脚又往前伸了半程,这时候就势踩空,自己那长裙又一绊!
咚的一声,她就侧身从阶上滚下,好在这殿前门槛外面就四五节阶梯,瑞福摔下后爬起,眼看手上擦破了皮,登时指着文迎儿瞪起了眼:“你干什么,胆敢将我推下来!来人啊!”
那内侍也瞪着眼睛指文迎儿:“你推了宗姬,还不跪下?”
殿内目光转瞬被吸引过来,那身边内侍与道士都赶过来相扶。
文迎儿心道,我是你的姑姑,你给我此刻行的大礼才算正确,还要我跪?
但嘴上道:“好,好,我是应当往阶下去跪的。”说着当着众人面往下走了几步,俯身下去,看似欲要跪下。
可是也要侄女受得起才好。她俯身走到瑞福身边去,却并没跪下,而是抓住瑞福臂弯说:“殿前方才作法洒水湿滑,宗姬怎么这么不小心。”
瑞福作势要推开她:“谁不小心,你别碰我,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文迎儿抓着她俯视,低声道,“宗姬是要我提避子汤吗?”
瑞福被这么一呛,突然愣住,因那避子汤的事本她就亏心,她是偷偷下药,文迎儿怎么会知道的?
“那汤让我难受了好几日,难道要我在神仙和朝臣女眷面前说出来吗?”
瑞福脑袋轰然一炸,尤其是她不记得当时文迎儿到底喝了还是没喝,她仔细在那里思索起来。
“胡说……你没喝,怎么会难受?”
“这里是玉清神霄宫,神仙们都看着呢。世上的眼睛有多少,神仙的眼睛就有多少。”
“你喝了?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我怎么想不起来?”
“你说世上有没有鬼魅,眼下总有个孩子在我跟前啼哭,都是他告诉我的,就在这里呢,你看见了没?所以不是我推你的,可能是他吧。”
“你,你说什么孩子,在哪里?……”
“举头三尺。”
“我想不起来了,你别逼我。”
“宗姬脚下仔细些,下次别再摔倒了。”
“你……”
内侍一愣,也不知道她和宗姬怎么这时候又相互搀扶上说起悄悄话了,目光一扫那群无聊的妇人们又围拢一处,登时便跑过去轰赶,“诸位夫人们蜜饯儿凉水都吃了吗,宗姬再给诸位请道官们摆上,也是宗姬多供奉的观中香火。”
众人很快被轰散了开。
瑞福都忘了自己跌倒的事了,直立起身,目光惶恐又疑惑:“其实你没喝,你也没孩子,你是骗我的吧?”她眼睛朝虚空看了看,道观里本就散步着各种嘈杂的人声、乐声和风声,而亏心者内心的声音便足以把她们自己淹没。
文迎儿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笃信鬼神了。她这个时候站在阶上,平静得如深渊潭水,而瑞福一脸的慌张底站在阶下,仰头望她。
文迎儿低头仔细瞧一瞧自己这侄女的脸,想象自己十五岁时,也是如此稚嫩水盈,也是如此容易一惊一乍、被人唬住么?
这个当口,小道士过来恭敬请她:“师父说让娘子久等了,他正在里面候着给您赔礼,您可千万别见怪。”随后看见瑞福,赶忙地补了一句:“师父不是说宗姬近日非是吉兆么,请宗姬尽快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