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处帝王家_作者:疏楼(47)

2018-07-24 疏楼

  其次,她还射得出箭,这说明她是练过技巧的。弓虽然大,她姿势却也规整能驾驭,整个上身昂扬向上,似乎还曾练过马上弓的技法。

  这倒是令他另眼看待了。

  那箭是射向门栓上方三尺左右一个菱格纹,文迎儿见箭弹过去了,却没插进去,因此有些惋惜。

  箭弹上去动静太大,外面霜小又一次地叫喊:“娘子!到底怎么了,混账东西快开门啊!”

  郭叔也焦急了,但听她这么骂人,把她拉住道:“你这么说,娘子更要有危险了!别乱叫!”开始在外撞门。霜小哭道:“那怎么办,郭叔要不赶紧回去叫人罢!”

  郭叔看一眼这情势,“你留下能干啥?你赶紧跑回去叫人,我在这把门撞开!”

  霜小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抹一把脸向外跑去。那板车她自己又抬不动,这时候只好又叫郭叔过来帮忙,将那板车卸了,跨上那瘦母马去。

  这母马登时一个激灵,后蹄一尥嘶叫一声,将霜小甩了下来。郭叔又急忙牵开马,顾得这头又顾不得那头,脑袋都要急破了。

  文迎儿在里面却正是另一光景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拿起这把弓便能随手拉开去射,记忆当中自己是练过这样东西的,于是脑子里立即唤醒了一些顽性,准备报复报复这个肮脏轻薄的家伙。

  所以她就仔细地越过眼前的人头望着上面那菱格,心里想到十支箭内一定要射穿菱格的窗纸。

  孔慈整个脸面都焕发了一丝光彩,目光炯炯地望着箭尖,然后望一眼她的目标菱格,“既然弟妇说要欢送敝人,敝人就站在这里,给你射十箭。”

  文迎儿一拉弓,下唇与下巴贴在弓弦上,即刻印进去一道红痕。那孔慈看过来,忽然觉得有些值得欣赏了。

  蹭地一箭又出去,这孔慈已经判断了来向,轻巧躲过去。只不过遗憾的是箭又一次弹掉了下来。

  文迎儿低头重新拿箭,手上胳膊已经几乎没力气了。但她正兴奋,又一次抬起弓来,只是这一次力气小了很多,箭连孔慈身边儿都没略过去。

  “弟妇还有七次。”

  文迎儿将弓脱了手,揉着肩膀低头说:“我得先歇一歇。你这里有喝的么,我口渴了。”

  孔慈笑道:“我找一找。”随后用脚在地上将酒坛子踢过来踢过去,见椅子底下藏着一坛没开封的,便拿出来道:“还有坛酒了,不过小娘子喝了可不大好啊。咱们关着这门,你又是我的弟妇,里边儿动静这么大,谁知道我做了什么?冯熙小弟还不宰了我?”

  文迎儿夺过那坛酒,撕开封仰头喝下一口去,恍然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那无妨啊,只要我把你射死在这屋里,外面谁也不会再说什么。”

  “别说你杀不杀得了我,像你这样的小娘子,敢踩死一只蚂蚱我都敬佩了得。”孔慈叉着腰饶有兴致地瞧她。

  文迎儿抹掉嘴唇上面的酒,指着他说,“我要是杀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倒是有几个正当的理由:第一,冯熙与你是兄弟,但你不感恩他的仁义,捣乱他屋子,侮辱他妻子,白吃白喝,很是该死。

  第二,你杀人如麻,我听郭叔在路上说,你在两浙剿匪的时候,跟着那阉人管通屠了许多民众,四处血流成河,百姓恨不能将你们剥皮挖骨,算来你更是该死。

  第三,听说你也在等候上令,你定盼着能回军中去为国效命。可是军中名将如云,不缺你这样的肮脏酒鬼,荡寇御敌保卫京师这种大任,躲在深巷里头也轮不到你。若你有心,今年、去年、前年的春天都能看见举子们寒窗苦读应试的模样,哪个不是吊着十二分的精神要为国效力的?他们比你年轻,也比你有用。既然活得这样无意义,那就站在这里,定住千万不要动,我送你回娘胎里去!”

  文迎儿说得慷慨激昂,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冥冥中脑袋里有一个和怯懦的她相反的声音,在指引她做另外一个自己。

  孔慈听得一阵阵头皮发麻,他是听到心里去了。家国大义在他这种忠将耳朵里就是最受用的东西,百试百灵,百听百感。

  他在两浙剿匪是令他心灰意冷的原因,他等待机会想回到西军或掉入河北,无论对抗夏国或契丹他都毫无惧色,他厌恶阉人当道迷惑皇帝,厌恶冯熙投身于汴梁宫廷这个销金窝,却好像忘了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