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为什么还要过来?”
“是啊,为什么还要来呢?”易宴微笑,“大概是找寻心里安慰。”
言衡一出了这栋大楼,就将手里的针丢到了垃圾桶里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大楼,自己为什么会来呢?
大概是因为催眠师的名字吧。
易宴。
宴。
其实他是幸运的。连同他的姓氏,和宴字是谐音。
言衡上了车,对张荣说道:“我想去四岳山。”
四岳山地处H市的南部,算是佛教的地方。进山的道路是台阶,上面长着青苔,山道的两边种满了四月雪。曾经,在他十五岁那年,和宴清歌一起去四岳山观赏过四月雪,纷纷扬扬。
他去的时候正值四月,没有要一个人陪同,言衡独自上了山,却在山上的半路,又插进了一旁的树林。他朝着前面走去,来到了一棵杉树的旁边,树已经很高很大了。此处邻水,土壤十分松软。言衡蹲了下来,开始徒手在地上挖着什么。他挖了好一会儿,手指上全是脏泥,可是他毫不在意,直到手指摸到了一个铁盒。
他笑了起来,然后将铁盒挖了出来。铁盒已经生锈了,用了一番力气才打开。
里面躺着两张卡片。
算是时间囊吧,他想。
他拿起了一张卡片,这是他写的。言衡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卡片上的字:“希望姐姐能幸福(最好幸福是我给的)——十五岁的言衡。”
言衡低声笑了出来,随后摸到了另外一张卡片,当时的宴清歌非要让他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准偷看,他听话了。
他摸了摸卡片的边角,眼神缱绻温柔,他细细的念着上面的字:“如果你遇见他,遇见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他,遇见全心全意付出的他……”言衡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声音也小了起来,他渐渐没声了,只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铁盒放在一旁,他双手捧着卡片,左脸靠在上面,不说一句话。
——如果你遇见他,遇见一心一意对我的他,遇见全心全意付出的他,请告诉他,不能回应他的感情,我很抱歉。
“什么啊,宴清歌,”言衡起身,将铁盒收起,抱在了怀里,他摸着自己脖子上瓶子,似乎是在对情人抱怨,他说,“原来你早就知道啊,亏我还这么小心翼翼。”
言衡六十九的时候,身子还是很硬朗,他活的太久太长啦。
在他七十岁生日这天,一个人又去了宴清歌的墓前。
他远远的看着墓碑,说道:“前几天席崇桢死了,活了七十多岁。我可听话了,他有个完美的家,还有一个儿子。我说过了,不会做坏事了,只做好事。”
一生只做一件好事,大概就是,喜欢你。
“其实我很高兴。”
他成为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这些年他也活够了。可是他不敢死去,因为他怕,他一旦死了,世界上最爱宴清歌、最喜欢她,关于她种种都记在心上的人也死去了。
“我最近听过一个故事,是说,如果你心里真的挂念一个人,在死之前,虔诚的想念她三次,你就可以求来世的一段缘。”
“我很喜欢你,姐姐。”言衡朝着墓碑面前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远处的墓碑,轻声说道。
接着,他又朝前走了两步,那墓碑上的字越发清晰了,他甚至可以看见上面的字。
“我爱你啊,清歌。”
走到第三次的时候,言衡走到了墓碑的面前,他扔掉了手里的拐杖,用手细细的摸着墓碑,那么冷、那么硬。
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像是在和老友聊天:“现在的天气很好,年年夜色也变得更暗,天上的星星也比以前更亮,你喜欢的四月雪自从你走后,开的更盛啦。”
“有一年我去了四岳山,山道上处处都是氤氲的香气,包围了整个山道。从别人旁边经过,都能闻到身上沾染的香味,”他突然间有些委屈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身上没有,一点都没有。”
言衡似乎是有些累了,他也老了,皮肤松弛也早就长了老年斑了。他躺在了草地上,深秋的草地有些微凉,露水浸润了他的衣服,湿了整个背,言衡突然间就咳嗽了起来,但是他没管。他侧了个身,像是十几岁的孩子,侧卧在地面上,侧脸紧贴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