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在我面前并不避讳她对邓香的了解,他们一直通过御沟相互交流信息,大约什么都会谈到一点。
阿南耐走,看似并不急切,却是一步连一步走得稳健。我倒也还罢了,走了几里地,那几个抬酒的小宦官就先耐不住,不仅被我们赶上,还很快就落下去好远。
“皇上,等等他们吧。”如意请求。
我和阿南都站住了。皇帝出巡,虽是微服,其实是带了众多护卫。我的护卫此时都隐在不远的地方。看是看不见的。那些小宦官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是怕我们先走了,也带走了护卫,没人看护他们。
此时我们站的地方,正是一处小石拱桥,桥的一边,有一截小小的瀑布挂在半山腰上。瀑布飞溅的水珠折射着七彩的阳光,有几点一直跳到小桥的桥面上来。几只蜻蜓就在这些七彩的光影中翩翩舞蹈。
桥下小溪水满,清泠泠的从我们脚下流过。
我看到溪边有一处“丫”字型的树桩,上面挂了一张渔网。
这给我的感觉,好像我们这是一脚踩进了一幅画里。路转溪桥,野趣盎然。我只很好奇,这么清的水里怎么会有鱼。
看看那几个小宦官抬着酒坛慢慢走到我们身边,一个个气喘如牛,阿南索性说:“这里景致不错,不妨多歇一会儿。”说着,便迎风在拱桥的石栏上坐下。
春风鼓动她的白衣,越发像是一幅画了。
如意和那几个小宦官都是十分感激的模样。
“如意是哪里人?”阿南突然问。
“荆楚一带的。”我代如意说了。
如意就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南楚出来的。姊归人。”他用了“也”字,虽不明显,但多少有些向阿南讨好的意思。
“我宫中有一个叫喜乐的,好像和你是同乡。”阿南笑着说。
“我们原本就是皇上一起带回宫里的。都没有亲人了,承蒙皇上收留。”
阿南哦了一声,“你们口音淡了。”
如意他们跟着我时,才五六岁的年纪,到如今当然口音淡了,不比她阿南,十三、四岁才北来,到现在说话还是又软又糯。
山道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我们就一起回了头去看,一开始以为是邓香,后来才看出是他的两个小童。两个小家伙见了我忙们恭敬施礼。原来邓香的别墅就在前面不远处了。而他们是来起那渔网,准备用网里的鱼待客。
邓香没出来迎我们,我们看到他时,他坐在一架紫藤下的小竹凳上,正向竹筒里填禾米。他的头发随意用一枝竹簪绾着,有几丝垂落下来,挂在他也穿了白衣的肩上。
玉白的手指,碧绿的竹筒,宽袖木屐,加上头顶的花影婆娑。让我错觉以为到了江南。
“酩香先生。”阿南老远就叫了一声。
邓香抬起了头来。略一睐视,嘴角就化出一丝笑来,神采精粹,难以描摹。我心中又开始嫉妒,他们邓家的孩子倒都长得俊秀。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只快速将我和阿南一扫,看到我们都穿着便装,便没有站起来。只笑着向我们让座,指点着旁边倚放的几只胡床,“自己撑开坐吧。上午才知道你们要来,一点没有准备,只能疏食野菜待客了。”
阿南亮着眼睛,“好久没吃竹筒饭了。”她一点也不矜持,自己跑去邓香的身边向竹蒌里看了一眼,“还有薰肉!”
弦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一手提着弓,一手还拎了两只竹鸡。见到我们也只是一笑,很随便的点了个头。
到了此时,我也放松下来,在这样的地方没必要端架子。再说,这些都是很了解我的人也藏不了什么。我掂了胡床坐到了邓香对面,看着他向细竹筒里填薰肉和米。阿南已经去旁边引水的竹笕处洗了手,揎了袖子,也过来帮忙。
“没什么好东西,只烧点南方的风味,皇上莫见怪。”邓香对我说,“我们边弄边说话。”
我只是笑,其实我没见过竹筒饭,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煮米的。
邓香又回了头问阿南,“我开的方子你用了吗?如今开了春不大看得出来,等下我给你切一下脉,”他此时手上沾着米,没办法切脉,“我得给你换个方子了。冬病夏治,今夏你尤其得好好养养。”
阿南胡乱挥了一下手,“我的肺不打紧,今年只觉得宫中烟道火力太猛,热得我不得不常开着窗子。”一句话漏道出了她生病的缘由,往年长信宫是不通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