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芸回头对了我说:“皇上您不知道,早年,我们和阿南一起,曾经是玩过今天这样的把戏的,抓到过真正的江洋大盗,也抓到过出名的采花淫贼。皇上今天大可放心,只要那人敢上了我们这小画舫。阿南有本事对他们手到擒来。”
“闭嘴!”阿南说。
“本来就是,为何不能让皇上知道?”邓芸不以为然,“当年你父皇还曾夸我们年少有为呢。干这个,我们百无一失。阿南,你的能力不让须眉,而那时陪你的,也都是一方俊杰,如今你却……”这少年当着我的面叹了一口气。
是说我委屈了阿南吧。
“以前的旧事休要提了。”阿南的语气十分淡漠,可脸却生硬的别向窗外,想不让我看到。
邓芸微微一笑,适时的站了起来,“我这是年纪大了,有点嘴碎。”说完掀了帘子钻了出去。
阿南始终没有看邓芸一眼,只顾撇头看着舷窗外的流水。她的目光淡远,好像邓芸说的话与她无关。
我隔着竹帘,凝视外面站在船舷边垂头对着河水发呆的少年,他那杨柳般风姿让人嫉妒。我由衷赞了句:“美哉,少年!”
阿南现在看到的,当是金陵的旧风貌,水道边夹岸的长堤与青瓦粉墙间,都曾是阿南流连的故地。如今全因我这外人,山河易色物是人非。别说是她当年的小伙伴,便是嫡亲的亲人,也被我发配远地,让她骨肉不能相见。她现在说起来是在为我出力,但,到底有多少是是真心,多少是无奈,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我,也是别无选择,阿南她知道不知道?
天气晴好,天空中不见云彩。与我想像的不同,江南的秋天竟也是这般的明朗通透。船舷外水流潺潺,不比北方的河水澎湃张扬。可我现在知道,这平缓的表面之下,是重重的漩涡和急流。
我靠着阿南才得以有重生的今日,可阿南却因我失去了她的好时光。我自从在阿南的泪滴下,丢失了自己的心以后,很少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南。
船行不过一里,钻过一座飞虹般横亘眼前的大桥,小画舫沿着水面打了个弯,我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两河交汇之地。从宽阔的水面望过去,远远看到无数扎了彩帛的画舫停在水面上。而我们的小画舫,一旦汇入其中,就显得非常不起眼。
我因为护卫要布置防卫,斥侯又事先探过,已经大致知道这里是金陵城中青溪与秦淮河的交汇处。金陵八月半,其实是算是一场大社。从太庙太学门口开始,一直到中桥,秦淮河中连同它的两岸,都是各种戏耍娱乐的活动。也是吃穿用度的大集。最主要的活动当然上祭月神的社戏,从十五这天一早开始,无论是两岸的戏棚,还是河中的画航,全都在演一些娱神的戏码。当然,真正的重头戏要到傍晚。不过,白天有白天的乐趣,据他们向我介绍,白天的秦淮河两岸更像是大集。妓馆乐队,鱼脍杂食,有吃有玩儿。这是江南最富盛名的民间水上聚会。从十五日就自发形成,一直要热闹到八月十七。
我本想到舱外去看看地形,才一迈步,阿南却叫住了我,“皇上是还是在船舱中妥当。此地人多眼杂,皇上虽说易了容,可身形却还是十分抢眼,还是怕个万一不是吗?”她此时说话一板一眼,十分谨慎的模样。
我默默回到她身边,看到阿南已经在拭她的琴了。
原来她也知道我比旁人长得高大,我一直以为她不曾注意到呢。有多少女子喜欢生得高大的男子,阿南她喜欢吗?
“那人会在这里?”我问阿南。
“应该在,”阿南说,“公子王孙哪有不喜花街柳巷、歌舞女色的?今日这场合,他们定不会错过。”她说时并无特别的表情。
可我心虚,狠狠瞪阿南一眼,“你钓的鱼不是好鱼!”
“好与不好,由皇上见过之后再下定论,妾不好说的。”
我瞪着这小东西,更心虚了。她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她以为我听不出来?我也沉溺女色歌舞。在后宫中那样的偏宠冯嫣儿,定是被阿南看轻了。阿南早就把我的行径看在眼里,不知平日在怎样的鄙视我呢。今天她总算找了个机会说了出来。
我们的小画舫,轻巧灵便,两蹿三蹿,就掠过了那些高大豪华的大舫。向着一处岸边立有大宅的河边靠去。此地看戏娱乐都不方便,所以冷冷清清。但,这里也视野开阔,容易分辨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