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小娘子_作者:金枕棉(18)

2018-07-25 金枕棉

  “当真?”沈路惊奇道。

  “那是自然。” 戴眼镜的男人颇有得色地眨了眨眼,“来不来?”

  “好啊。”

  当晚的玉春楼,声色浮动,令人眼花缭乱。

  “你可知这玉春楼本是词牌名么?”

  “这样说来,老板可是个风雅之人。”沈路敷衍地应着,探头去看局票上写了什么。

  许之和的父亲是上海金星银行的行长,他对儿子的这个朋友还是很客气的,沈路过去看,他也就把洋纸往沈路面前挪了挪。那纸的边角上印着漂亮的花纹,纸面上沈路的名字后面,连着“春弄”两个字,想来就是一会要来的倌人的名字了。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玉春楼挂起了红灯笼,进来的倌人穿着色泽艳丽的缎子上衣,浅色的裤子,脖子上系着珍珠项链,手上戴着金手镯,模样看起来很年轻,打扮却相当富态。

  春弄坐在沈路旁边,不断地劝着酒,她声音小,听起来温柔婉转,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沈路去拨她手上戴的镯子,她便发出一串带着颤音的笑声,听得人心痒痒的。过了一会儿,有位倌人抱着琵琶开始弹唱,夜里大上海的纸醉金迷就在这曲调里一声声划开了去,变得浓重而沉迷。

  沈路正等着春弄唱,他问她:“你一会儿要唱什么呀?”

  春弄笑,只说:“你猜?”

  空气里酒香裹挟着脂粉腻人的香气往上升腾着,在窗外夜空中散开,飘向江边的渡船,打起一个个波浪。

  春弄最后也没有唱。正要轮到她时,有人进来对她耳语了什么,春弄便歉然起身,其他倌人也都站起,行礼离开了。倌人被请上宴席往往只待十来分钟便走,玉春楼是酒楼,离妓.院远,倌人们赶下一场宴席赶得也紧,席上的客人们都有点失望。

  “沈先生在东京学的什么呀?”许之和的父亲在倌人们离开后问道。

  “文学。”

  “这也要去日本学?”有人搭腔道,语带惊奇。

  “可不是嘛,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送孩子出去拿个外国文凭。”另一人接话。

  “之和是商科?”

  “是呀。”沈路替许之和回答。许之和酒喝得多,一直在一旁傻笑,沈路都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还没有,只是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

  “咦?你们不是一个学校?”不知是哪位这样问道。

  “不是呀。”沈路转头去找问话的人。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抬眼看不清在座的几位,只好暗暗计算着自己是不是也有点醉了。

  接下来的谈话便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许之和父亲忙着乘此机会和朋友谈生意,沈路于是走到窗前往外张望。

  夜风吹得人心神舒畅,屋里酒气熏天,窗外凉风阵阵,比起屋里倒是好闻许多。沈路开了门到阳台上,许之和也探头出来看,他拿着酒杯往下浇,屋檐下盛水的木桶里顿时响起扑通扑通的水声。沈路侧耳听着,却在各种喧嚣声中注意到了远处有规律的喊声。

  随着那喊声逐渐接近,屋里的客人们也纷纷探头出来看。玉春楼正位于主干道附近,生意很好,电车就在不远处,面前这宽阔的马路刚刚还人来人往,黄包车和行人彼此穿插着,偶尔还有马车、小轿车经过,但现在人都纷纷散去了,大家躲在角落里议论纷纷。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整齐响亮、掷地有声,伴随着规律的脚步声,像是庞然大物一步步逼近。

  “勿忘国耻!抵制日货!爱国抗日!”

  “勿忘国耻!抵制日货!爱国抗日!”

  “勿忘国耻!抵制日货!爱国抗日!”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中间乐队的鼓声,听不清演奏的是什么曲子,但节奏明了,是首进行曲。屋里原本还坐着的此时都围了过来,隔壁屋还有些倌人,仍旧带着那种铃铛般响而高的音调,依偎在男人身上,眺望游/行的队伍。

  远远就能看见头戴平顶帽、身着中山装的男学生,以及穿着倒大袖、宽摆群的女学生。他们举着旗子,口号声在经过这么多个街区后带上了点沙哑,但仍旧嘹亮,有种振奋人心的中国人的淳朴和执着。

  “又是游/行啊,这是开年以来第几次了。”身后有人感叹。

  “你们在日本也是穿这样的衣服吗?”旁边一位端着酒杯的人问道。

  “可以这么穿。”沈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