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采阁
还是那天晚上,绿井结束杨大哥这局后,在西洋大饭店还有一个宴请。她来到楼下时,守在门口的警察贼眉鼠眼地凑上前,伸出一只手道:“绿井姑娘怎么又来出条子了?这可不合规定啊。”
绿井忙眨眼,声调软嚅:“您不是不知道,我们过得苦啊,哪有闲钱给你?”
警察撑着墙:“姑娘别这么说,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说着拍拍腰间的枪,“那就麻烦跟我去趟警局啦。”
绿井叹气,拿出一枚银元放在他手心。警察翻手,连着绿井的手一并抓住,顺带摸了摸。
绿井笑着抽出手,手绢在警察面前挥过,带起一阵腻人的脂粉味:“真讨厌。”
她转身上了轿子,轿帘一落,小小的空间里黑漆漆一片。绿井也没有心情去看这一路上经过的灯红酒绿,她甚至连闭上眼睛都觉得累,于是她就那么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发了一路的呆。
轿子在西洋大饭店前停下,跟局的人带她上楼来到一个包厢。包厢里坐着十来个人,请的倌人却只有她一个,绿井笑着,心里却暗暗发慌。
接下来就是不断被劝酒,绿井也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每次她都是爽快地倒满,喝得毫无形象,反正拒绝不了。一杯又一杯,客人起哄,她也劝他们喝,他们把这当作一件乐事,毫不推拒。
没一会儿就有人喝醉了,过来揽着绿井灌酒,他手臂一勾,掐着绿井的脖子,拿起一整瓶的白兰地,往绿井嘴里倒。这酒自然喝不下去,反而淋了绿井一身。于是有人调笑:“你衣服都湿了,着凉了可不好,脱下来吧。”
绿井推开他,脑子却一阵阵地疼,眼前景物也是一个劲儿地晃动不止。绿井踉跄了两步,有人扶她,她连连摇手说:“不碍事,不碍事。”
客人大多是些军政官僚、商人、富豪,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她惹不起。
一般来说,一旦有人开了脱衣服这个口,接下去所有人都会这样要求了。为首那位抱起绿井,让她坐在他腿上,手在绿井身上胡乱摸着。绿井抱歉地坚决起身,跑到一旁扶着墙吐了。
深夜时分回到香采阁,绿井已是两腿发软,头昏脑涨了。
有人在楼梯上站着,插着腰酸溜溜道:“我听说啊,这酒喝多了不好,伤身。”
另一人捂住口鼻,一脸厌恶:“什么味儿啊,真臭。”
她们说话声不小,绿井却没有力气跟她们争吵,只拐弯去厨房找吃的。
平日里这个时间厨房还会剩下很多馒头,虽然发硬,但到底能填饱肚子,但绿井翻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她撩起帘子出来,迎面碰上另一位倌人,那倌人穿着粉色丝绸睡衣,烫过的头发卷得很好看,见绿井空手出来,她问:“怎么,连馒头都没有吗?”
“没有啊。”
那卷发便笑:“哎呀,真不巧,我不知你这么晚没吃,刚刚有乞丐来,我都施舍了去。”
这妓院几出的院子,倌人们在内院,乞丐怎么可能进来。绿井知道她撒谎,没有再理会,只转身上楼,妈妈正好路过,听到了这一句,招呼绿井去她房间。
妈妈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的房间很大,一进去是沙发,墙上还挂了山水画,屏风后面才是床。妈妈让绿井坐下,吩咐人再去煮。
“我知道饭局上是吃不到什么的,那些丫头不懂事,你别计较。”
绿井点头,佯装气鼓鼓道:“平时馒头都不吃,偏偏我出去就都吃了去。”
饭菜端了上来,很是丰盛,有鸡蛋炒木耳,有红烧肉,有莲子百合汤,绿井吃着,边和妈妈闲聊着,好不容易吃完,把钱给了妈妈,才回了自己屋。
出了妈妈房门,绿井脸上便一丝笑意也不见了。干着一行的,卖的就是笑,连个表情都由不得自己。妈妈惹不得,随便怎样就是一顿打,她可不自讨苦吃。
绿井出一次局大概二银元,万一碰上警察敲诈,那一半的钱就没了。她自己的衣服、胭脂水粉都是从自己的钱里扣,加上妈妈要拿去七成,往往剩不了多少,还会欠下妈妈的钱。那些金银首饰虽然是客人送的,但都不是她的,她要用,那算借妈妈的,借了是要还的。
绿井换下衣服,衣服沾了酒,得洗,她拿着盆想把衣服放楼下水池边,等早上丫头们洗。大晚上的,水池旁没有人,也没亮灯,她就着楼上房间的亮光把衣服堆好。那些亮灯的房间是有客人的,时不时传出各种笑声,听得人只觉得非常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