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伊目瞪口呆。
“你怕他?”
见林子伊说不上来,他又问:“或者你怕你家里人反对?”
纪罗洋也不要求林子伊接话了,他自己说了下去:“你们只是订婚,如果现在不合适还是有机会挽回的。何况你这样对沈路也不公平。往后几十年,你的迁就只会让你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维系婚姻的是爱情,不是来自亲戚的压力,甚至也不是你们的孩子,维系婚姻的到头来只会是爱情。”
听了纪罗洋的话,林子伊心里非常害怕,但她没能仔细去想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撇清自己,纪罗洋的一番话她并没有听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中国哲学那一段现在看来很废话,但在当时确实是那样。
☆、哲学系同学会
晚上回去林子伊就哭了,她坐在床上拿手帕擦着眼泪。杨文仪问她:“你怎么了?”
林子伊抽噎着解释:“我和继寻出去吃饭,被纪罗洋看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不就吃个饭嘛。”杨文仪弯腰看她红通通的眼睛,十分不解。
“我怕他和沈路说。”
“说什么?你和男同学单独吃饭?”
“纪罗洋误会了呀,他还问我为什么不和沈路分手。”
“不是吧……”杨文仪不相信,“有这么严重吗?他是认真的?”
“是啊,我该怎么办?”林子伊曲膝,把脸埋在臂弯里,音调含糊。
杨文仪想说纪助教不至于这样吧,又想说子伊果然很爱沈先生啊。
那天晚上,林子伊心里很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的却完全不是她对杨文仪说的那些。她只是在快到二十岁的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不敢踏出生活的既定秩序一步。哪怕接下来的是几十年的时间,她还是宁愿按着原先的步伐,在仍旧年轻的时候就决定自己一生的路。
纪罗洋短短一段话,将她心里深刻隐藏的情绪一点点挖出。并且让她害怕的是,很有可能就算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不敢轻易去尝试。
她爱沈路吗?她不清楚。她愿意和他过一生吗?她不清楚。可怕的是,林子伊觉得这些都不是她有条件去考虑的。在那个年代,订婚后被抛弃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下场她不是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没有杨文仪的勇气,也不会有支持她的家人。
她想要一个完整的人生,不受束缚的人生,但她只能通过沈路去摆脱父母。她和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女性一样,把结婚嫁人当作完整人生的一环,而所有偏离这个目标的,哪怕是殊途同归,都让他们害怕去面对。
纪罗洋晚上回去也想了很久,他在子伊和沈路间摇摆不定。于情他该帮沈路,于理他该为子伊着想。他觉得如果只是结婚,那他没有插手的道理,只要子伊愿意,何况他很清楚订婚后毁约对女子意味着什么。然而涉及到契约,还是在瞒着茜元的情况下,他觉得这对子伊不公平,日后两人要是因此闹翻,沈路是后悔也来不及的。
第二天,院里开教学大会,沈路坐在后排低头看书。一般来讲,会议里坐后排的都是不求上进之辈,沈先生自然也是如此。他才不关心政治、职称、考绩,而如果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那大概是名吧,文人没有不爱名的。
中途会议休息,老师们有出门透气的,也有拿起烟斗吞云吐雾的,整个会议室里乌烟瘴气,沈路还是在看书,典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气质。纪罗洋过来,敲了敲他的书道:“出来吧,我们谈谈。”
沈路不解,倒也合上书跟了出去。这是一个阴天,乌云层层叠叠,走廊上光线不佳。两人站在窗边,看乌云的间隙里泛起的白光,那是一种突兀而又单纯的白,在一片灰蒙蒙中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严肃?”沈路笑问。
纪罗洋不是谈这种事的料子,他想了很久也找不到一个委婉的方式,只好直接道:“婚姻终身制那事我不支持。”
沈路沉默了会儿,问道:“为什么?”
纪罗洋有点着急:“你也知道这等于是在骗她。”
“嗯,”沈路点头,很是平静,“但她同意了。”
“你开什么玩笑!”纪罗洋捶了下窗台,“你就是这么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