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气氛陡然沉默下来,俩人背对着背,各怀心事,谁都睡不着。
“着火了,着火了。”
外头急促的呼救声突兀响起,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起火的是曾晓萍家那几间破屋,赤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连带屋后那片山头都起了浓浓的黑烟。
萧姝和傅致远赶过去时,很多人正在围着灭火,挑水的泼水的进进出出,混乱中有人嚷了一声:
“虎子妈还在里头呢!”
听到这话,公社领导虎着脸,狠狠朝旁边啐了口唾沫。
妈的!要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屋后的山头可是国家的,全都烧了谁来赔?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火势才渐渐灭了,两个汉子钻进废墟里,抬出来一个人,这人烧得焦黑焦黑的,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从那个身形看出来,是虎子妈。
自从虎子死了,虎子妈就变得疯疯癫癫,也不上工,还去队里的高粱地放火,被抓到后,关了几个月才放出来。出来后,这几件破屋就开始闹鬼,经常半夜传出凄厉的惨叫,虎子妈渐渐疯得更厉害了。
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把自己给烧死了。
公社领导嫌恶地皱眉,让人就近刨个坑把尸体埋了,然后摆摆手,叫大家各自散了。
傅致远挑水挑得气喘吁吁,他抬手擦了把额头的热汗,正要和萧姝离开,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鬼!有鬼啊!”那人抱着头,将脑袋缩在膝盖下,慌乱地朝后退着。
是老黄的女儿黄丫。
黄丫的模样实在太滑稽,老乡们朝她指指点点,发出一阵阵哄笑。
没有人会把一个弱智的话当真。
“有鬼,是真的!鬼...鬼烧了屋子,杀了...屋里的...人,鬼后脑壳上...全是血,啊啊啊啊啊!”黄丫不停地晃着脑袋,神经兮兮朝四周张望,语气十分激动。
“在那儿,就在那儿。”黄丫瞪大双眼,指头颤抖着,指向后头黑黢黢的树林。
老乡们笑不出来了,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死去的曾晓萍。
曾晓萍死的时候,脑袋下面流了一大滩血,死状可怖,而她的尸体,就丢在那个林子里。
夜风拂过,带来一种无端的阴森感,隐隐夹杂着野兽的嘶鸣声。
所有人汗毛倒竖,有个女人看了萧姝一眼,低声嘟哝着:”曾晓萍啊...”
声音很轻,可现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公社领导抬了抬僵硬的脖子,瞪了眼那女人,重咳一声,将吓傻的黄丫拽住,厉声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黄丫睁大空洞的双眼,露出无比惊惧的表情,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着重复“鬼!鬼!鬼!”,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斥责。
妈的!公社领导又气又怕,简直想打人,巴掌还没举起来,老黄急匆匆赶过来了。
“丫头,你怎么在这会儿?赶紧跟我回家。”老黄将黄丫一把拉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公社领导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地说:“老黄,你管好你这个傻女儿,刚才居然到处嚷嚷有鬼!像什么话?”
老黄立刻低声下气地赔罪,黄丫躲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公社领导哼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神气地走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掉,脸色都不大好看,有的甚至交头咬耳猜测着,是不是曾晓萍回来复仇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姝总觉得黄丫离开时,看她的眼神很怪,让她不大舒服。
那一眼目光清明,她甚至能感觉到灼烧似的敌意,可等她细细望过去时,分明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正皱眉沉思着,傅致远抬起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熏出来的黑灰。
萧姝抬头看他,见他鼻尖上有团黑,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的脸色严肃,薄唇紧抿着,衬得鼻尖那团黑不但不恶心,反而透出几分俏皮,有种意外的反差萌。
她轻轻捏住他的脸颊,在他鼻尖擦了下,笑眯眯着说:“回家吧,可不能让鬼捉走我的小花猫。”
傅致远被撩得耳朵有点红,一路却闷闷的不说话,等到家合上门栓,萧姝在他面前晃了晃,轻笑着问:“你这是怎么了?被鬼吓丢了魂?”顿了下,叹着气说:“就算曾晓萍变成鬼,该报复的人也是我,和你没关系,说不定哪天我就...”
傅致远突然跳起来,一把抱住她,捂紧了她的嘴,语声里透着点怒意,“不许你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