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索_作者:三斋(247)

2018-07-20 三斋

  只一眼,睡意全失,我搂紧了娘亲,小声问她是不是受伤了,娘亲却不说话,也不让我说话,把我一股脑塞到自小照顾我的秋儿姐姐怀中就走了,娘亲离开前,回头望了我一眼,那是我第一次在娘亲眼中看到了害怕,和决绝。

  我刚想问秋儿姐姐因由,转头一看,秋儿竟也是满身污血。

  我被吓的当场大哭,刚吱出一气儿,秋儿就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抱着我藏入一间石头做的房室。

  那里漆黑一片,连光缝儿都找不出一道,潮湿的气息带着锋利的棱角,张牙舞爪地向我挥来,将阴暗一层层撕开,再一针针缝合,再撕开,再缝合,如是反复,不眠不休,我甚是不喜。

  恐惧无所遁形,我厌极了这里,我想要出去,可是秋儿不让。

  她既不允我哭,又不许我出去,只是没头没脑地抱着我,不肯舍手。我知道,秋儿和我一样,极度害怕,因为她在发抖,而且抖的非常厉害。

  娘亲不知去了何处,爹爹也不知去了何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秋儿,而这个世界唯一剩下的两个人,却躲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里,除了无声地呼吸,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得。

  许久之后,我哭累了,睡着了,再醒来,却还是满目黑魆,我害怕地大声哭叫,刚哭出一声,满腹不及释放的惊恐和委屈瞬间被秋儿的手捂了回去。

  秋儿说话声极小,她让我不要哭,再忍耐些许时间我们便能出去。

  我问她,娘亲去了哪里?她不说话。

  我问她,爹爹去了哪里,她也不说话。

  我又问了奶娘、问了老是不让我出府的凶叔叔,问了府上的每一个人,他们去了哪里,秋儿还是不说话,似哑了一样。

  我急了,脑海中,娘亲满脸是血的模样挥之不去,时时闪现,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害怕,比看到青色大肉虫还害怕,比听到奶娘讲的要吃小孩的怪物还害怕。

  我哭了,哭的很小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秋儿也跟着哭了起来,而我却立马止歇,问她为何要哭。

  秋儿说,小姐,我害怕。

  我唤她,秋儿姐姐。娘亲让我把府里的人都唤做姐姐、哥哥、叔叔、婶婶,不准我直接唤他们的名字,让我尊重每一个人。而彼时,我并不懂何为尊重,只管照着娘亲的话来做。

  我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说,她也不知。

  我问她,何时能出去。

  她让我再等等。

  要等多久?等什么呢?我不知道,她也不告诉我。

  又过了许久,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我想吃糖葫芦,想吃桂花糕。可是,这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除了砌墙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秋儿帮我捂紧肚子,说是这样肚子就不会叫了。我知道,她就是一直这样捂着自己肚子的。

  我又问她,我们何时能出去?爹爹和娘亲为何不来找我?她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后面的一个字也没说。不过,前面的问题,她的回答与先前并无差别,只让我再等等。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梦里正啃鸡腿时,秋儿忽然将我摇醒。她说,小姐,我们可以出去了。我当下原谅了她破坏我大快朵颐的美梦。

  秋儿紧紧地牵着我,不知她是碰到了什么,黑漆漆的房间竟然透出了一丝光,很快,一丝光变成一道光,最终光填满室。

  石室门开后,秋儿紧张兮兮地伸出脑袋往外面瞧,模样甚是滑稽。我想笑她,自家府上,除了爹爹的书房,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谁也不会干涉,她何故这般鬼鬼祟祟,倒像是偷偷进了别人家中,不敢叫人看见一般。

  但是,当目光落在她青衫上鲜红的血迹上时,我没有笑出来。

  秋儿环伺好一阵,又是侧耳细听,又是张目四望,而出去之后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哭闹,不要大声说话之类的叮嘱,秋儿附我耳畔说了好几遍,直到我脖子快要点酸时,她才牵着我小心谨慎地走了出去。

  昨夜迷迷糊糊未有所觉,现下,阳光刺目之时才看到,原来,石室之外,竟是我的房间。

  此时,天已大亮,床上缎被掀开一角,其上浅浅血迹已然风干成印,犹记昨夜,那沾血一角,是被娘亲掀开来。平常起后,奶娘伺候我洗漱之时,秋儿便着手叠被,而今日,被中温热早散,却无人再将其叠理整齐。

  秋儿走到多宝阁前,双手握住一直摆放在最上面的白色花瓶,轻轻一转,石室轰然关上,两卷画轴紧着落下,掩住全无痕迹的一方白墙。日日枕歇的房里居然有如此乾坤,而我却从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