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车行的前一刻,一四询男子颠颠上前,将我们阻于车行门外,笑呵呵地询问我们是否需要雇车?
我说,是。
黝黑的面皮上,笑嘴咧地更开,指着外面一辆马车,说这辆马车由他打理,随后又问我们欲往何处。
秋儿见我张口就要告知,连忙用手拄了拄我,示意我不要说,我赶紧闭了口。
车夫说,他专做马车营生,马和车都是自己租借而来,家中老母生了重病,需要汤药吊命,但药钱不廉,所以大小活儿他都接,远近都接,价钱比车行里头低一些。
我感于车夫孝心,见他身上衣裳浆洗地发白,多有破洞,当是家道消乏之人,应当未有诓骗之言。
我说,行,我们要去菩提寺。
秋儿赶紧拉住我,一个劲儿地给我递眼风。我趴在她耳朵边,小声说,此人瞧着不像恶人,我们反正也要雇车,何不成全他一片孝心?秋儿拿我没有办法,我虽没有将她说服,但她到底不再抵触,与我一并上了马车。
车夫说,他刚买的药还未拿给老母,他想先回家一趟,把药交给母亲熬上,然后再送我们去菩提寺。
他看我们有些犹豫,便指了指前面,说前面两条街一过便是他家,断然误不了我们的事。
我想了想,点头称许。
车夫一个劲儿地夸我和秋儿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秋儿神色有些慌张,她说,小姐不该答应他。我安慰她,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恶人,莫要担心。秋儿并未因我安慰之言有所松心,只说,希望当真如他所言,的确是予母亲送药而去。
可是,秋儿的希望落空,这一次,是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世上当真有许多心怀不善之人。
车夫将马车停入一条空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虬须大汉与车夫合力将我和秋儿拽下马车。
此时的车夫,面情大变,仿佛撕下假面一般,而藏于假面后的面孔,狰狞地让人害怕。
秋儿想要把我挡在身后,虬须大汉仿佛看破秋儿所想,一把抓上秋儿手臂,硬生生将我们拉开,我吓得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惧骇之余,更多的是懊悔,我该听秋儿的。
秋儿拼命大喊,但虬须大汉和车夫却似知道无人会来,面皮上无任何怯意。
秋儿掏出荷包里的钱,一双手颤抖地厉害,她把银子全部拿给他们,只求让他们放我们走。
车夫的眼睛在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时,立即发出贪婪的光,他一手抓着秋儿,一手抢过银子,胡乱塞进袍子里,却并未有放手之意,反而将秋儿锢地更紧。
虬须大汉将我下巴捏得生疼,他凑到我耳边,齿间挤着恶心字眼,呼出的气更是让我胃里一阵翻腾,他越凑越近,一通翻江倒海后,秽物袭上喉咙,我张嘴便吐,却吐在了虬须大汉的手上。
他咒骂了一句,又朝我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力道太重,我直直摔在了地上。
倒地之后,有东西从我袖中滚出,我赶紧爬过去,伸出手想要拿回我的东西。
虬须大汉却忽出一脚踩在我手上,拾起我指尖前咫尺之距处的小小画筒,从画筒里抽出一张纸,张口念着纸上的字:蝶戏夕雾图。
我央求他,把画还给他。他矮下身,将画面于我眼前晃了一晃,而后一点点撕碎,自我的头顶洒下,犹如片片雪花。
那是十一年前,临渊哥哥送我诸多物什中,我唯一留下之物,却被他当成杂碎生生毁了。我怒瞪着他,恨不得切下他的爪子。
秋儿声嘶力竭地唤我,她极力想要挣脱束缚,可车夫把她死死拽着,以她的力气,根本挣不开。
虬须大汉用脚蹍我的手,他冲我大吼,命我不许瞪他,我手上吃痛,当下收回目光,他果真停了动作,不及我松气儿,腹上重重一脚,我下意识一捂,顷刻,猎靴雨点般踢在我身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未遭殃及,我几乎痛晕过去,好在秋儿一直唤我,我才咬紧牙提起神,不至晕厥过去。
秋儿苦苦哀求,虬须大汉始终不罢手,不知过了多久,虬须大汉终于停下,而我已经疼得无法动弹,身上皮肉浑如刀剐一般,口中鲜血如涌,眼睛睁也不开。
意识逐渐游离之时,我听到车夫问虬须大汉,我是不是被他打死了。
虬须大汉闻言又使劲踢了我一脚,我当真是再动弹不了,他骂骂咧咧,斥我太不能抗打。
我用尽力气睁开一丝缝隙,看到虬须大汉走到秋儿身旁,两个人犹如两堵墙,将秋儿围在其中。秋儿面若死灰,双瞳放大,神情极度惊恐,她用尽全力,做着微乎其微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