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机场的那次告别,他就知道这辈子他再不会见到她了。再不能了。他有他作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和倔强,他是许洛阳,是她曾经的超级英雄,是能让她心安踏实的守护神啊。怎么能在她面前倒下?怎么能。
可他也无能离她太远。没有她的城市,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洛阳,你不要胡闹!马上给我去美国接受治疗!”
“妈!我没有胡闹!”
“怎么没有!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留在上海!你不要命了?啊?”
他凝滞了一会儿,只是劝慰她:“妈,别再骗自己了好不好?”
“在哪里都是苟延残喘,等死而已。”他顿了顿,哀求她说:“妈,爸生病的时候,他有想过和别人分享最后的日子吗?他也只是怕你不在身边而已。”
“我也一样。”他说:“我爱的人,她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她才是我念念不忘的人。不是吴愿。从来不是。”
他知道他其实很自私,可是他却对这样的自私无能为力。她当年见义勇为的那一问,回声好深。以致在之后那段如此灰暗难耐的日子里,他也还有余力苦撑到底。
去年的冬天,他特地回了烟台为她看一场大雪,房子依山傍水,有一个大阳台,他添了一副懒人椅,下雪的时候就荡在上面为她拍下躁动的飘雪。他最后能做的,就是把烟台的冬天定格送到她眼前,祈望有一日她能来这里看看他给她安置的家。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
他十分清楚自己对于她的意义,仅是怕有人会对此介怀,跟她怄气。
而陆园林……他自信而宽容,话很少,许洛阳却听得出他性子极其温和。尤其是,对她。
“满路有跟你提起过我吧?”
陆园林不露声色:“提过几次。”
“可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跟我提起过你。”许洛阳吁叹。
陆园林微愕,抬眼直视他。
“她怕我难过。”自嘲笑笑:“怕我知道她爱你远远胜过当年她爱我,也不忍心提醒我,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你对她很重要。”陆园林说。
“我知道。所以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陆园林素来是个睿智内敛的人,和许洛阳说话字里行间谨慎又谦逊,满路不忍提醒许洛阳的东西,他也不忍说明。
许洛阳感触地瞥向陆园林,这一次,是心甘情愿认输的。
他放心。
“谢谢你。”免不了也生愧:“但将来可能还会连累你。”
笑了笑,调侃陆园林说:“你有办法哄回来的吧?”
陆园林绷不住抿开了唇:“嗯。”
许洛阳满足地点点头,艰难无比,却仍然坚持下床送他。苏梨胆怯地伸手去扶,快碰到的时候许洛阳果敢地截断她的动作:“不用。”
他也有洁癖。
满路以前常说他,不知道是哪个星球来的外星人,非但有洁癖,还是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 他心里默认,可往往还是耍无赖,低下脸深深吻着她,然后撇开责任说:“看,我哪儿有。”
可对着苏梨,他不能够。
他不是一个朝秦暮楚的人,如果那天他没有和苏梨一起去创馨拿资料,这个秘密她本不该知晓。都怪他中途休克失了意识,醒来却经已发现人在医院,苏梨两眼通红怔愣地盯着他。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涕泪汹涌的缘故。
“许总……你……”苏梨愕然张口。
“苏梨,”他很快接话,并不想以上司的身份命令她,只是冷静,“请你守口如瓶,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可是……可是……”
“不用担心,等收购完创馨我就会配合治疗。”或许还能再拖个一年半载。
苏梨木然地僵了好久,许洛阳一直在等她离开。她的确是个称职的助理,在工作上帮了他许多忙,所以他一时感性对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最后说:“回去吧,没……”
“许总!”苏梨喊停他的话,停了很久也没能吐出下一个字。
“有事?”许洛阳耐心等了片刻才开口问。
苏梨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垂下,再抬起,又深深地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