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静云好似看到母亲在楼下的梅树之间,在向她温柔笑着招手,静云便跟了上去,刚要开口喊姆妈,却见着姆妈的身影又向里头移了几分。静云急了,只道:“姆妈,你等等我,慢一些,慢一些罢。”
那不过是一个裴尚贤的背影,也不曾应了声,静云只觉得这个身影在向她挥手,示意她过去。不知不觉的,终于是追上了母亲的影子,只听见裴尚贤熟悉的柔和声道:“静云,你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不会烦闷么?雪中赏梅多好呀,你陪我坐一坐罢。”
静云道:“母亲,你身子刚好一些,雪又下了许多日,怕是脚下得当心滑,要么过几日,等雪停了我再陪你细细赏梅罢。”
裴尚贤笑了笑:“不打紧的,搀着一点仔细走着就是了。不趁着这梅花开的正好的时候去瞧,等雪停了,怕是没几日就该花谢了,到时候只能蹉叹零落成泥碾作尘了,那多可惜呀,走吧。”
静云隐隐约约的觉得母亲的手有些冰凉,可是也不好拂了母亲的意思,因而只是一路跟在身后。后院的石子路上,雪落了地,早已凝结成了冰,走得母女两人人仰马翻的。好不容易才到了梅树群下,这许多的梅花开着,真如烟雨一般的拥簇繁茂了。
梅树后头,忽而闪过了一个人影,好似是一个男子,可是也看不清是谁,只见着裴尚贤跟着追了过去。静云原是搀扶着母亲的手的,如今见母亲独自离去,自然着急,一个不小心,倒是叫她跌坐在地,而后向石阶下头一滚,恰是滚到了喷泉里头。
如今喷泉里面早已是结了冰,那种冰凉刺骨,叫静云生生的打起了寒颤来。静云心下十分的急迫,反复的想起身来,可是一下便滑坐在地。不远处传来裴尚贤凄厉的呼救声,静云只是一味的乱抓着,恨不得立马跳出去救下母亲。
“啪”的一声,茶几上的一盏燕窝水落了地,碎成了许多小片。静云也被这湿湿凉凉的燕窝水给浸醒了,这才发觉,原来方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罢了。此时她蜷缩在沙发上,只觉的十分的冰冷。那盏蒂凡尼台灯照下的人影,都是极为寡淡的样子。
静云回想着方才梦中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身子便如僵住了一般,只是不断的胡思乱想着。她忽而想起了以往看过的弗洛伊德的著作,上面好似写过,梦不过是无意识的欲望,且多是经过伪装的。那么这个梦,岂不是在说,她感觉母亲是被人伤害了么?
想及这里,静云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及时的把心下的妄念给止住了。她趿了鞋,来到梳妆台前,慢慢理了理发鬓,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叫她觉得十分的不妥,总觉得是自己把自己给绕的不舒坦了。3.7
第176章 梦醒时分 (八)
静云第一次按下了床头的电铃唤来了彩莲,着她备了一壶热水上来。彩莲一看前头地上的杯盏碎片,吓了一跳,忙收拾了一番,这才帮着端了热水上来。
静云斟了一杯,手里端了热茶,慢慢抿着。就这样喝了一杯连一杯,也不知道是喝了多久,不知不觉,竟是将一整壶的热茶都喝尽了。
此刻,静云方才略略舒了一口气,好似心神也镇定了许多,仔细想回来又未免觉得自个有些可笑了,怎么就为了一个无由头的梦而这样慌张了?想来是知画的离去让她多少有些神色恍惚了,乃至于连梦与现实也有些分不开来了。
方才刚下楼去的彩莲,这时又忽而上楼来了,只在门外禀了句:“少奶奶,外头有个自称您朋友的人来访,可要请她进来?”
“哦?是谁呀?”静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说是叫什么芷溪的,我瞧她也有些面熟,好似前次婚礼的时候也算见上过一面。”彩莲轻声说道。
“快请芷溪进来罢,也不用在楼下等了,直接带到楼上来罢。”听到是芷溪来了,静云心下自然又是十分的欢喜了。自她婚礼以后,芷溪便离开了上海,与父母去东北做小生意去了。如今东三省沦陷,已经成了伪满洲国,只怕是他们一家日子也不好过。
就在静云思忖间,芷溪已是到了屋外,只听着一声敲门声:“静云,我可以进来么?”
静云忙掀了帘子,将门一打开,芷溪风尘仆仆的面庞便映入了静云眼帘。静云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这一下就扑倒在芷溪怀中:“你这个芷溪,跑出去这么久,还晓得回来看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