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静云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被一个日本人给践踏的。她没再犹豫,而是扶着栏杆,径直上了楼去,平声道:“七妹。”
张予倩面上的笑意全都凝住了,她望着静云,眼里是蚀骨的恨意。日本水兵仍旧不断的在她身上摩挲着,静云厉声用日语说道:“这位先生,请尊重这位女士,我想她并不愿意被您这样对待。”
日本人觑起眼来,打量着静云,而后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道:“怎么,小姐,你也要与我们一道快活么?”
张予倩的唇角勾着,妖娆声道:“太君,这个女人太不识得好歹了,都影响咱们兴致了。咱们还是快进屋去罢……”
日本人伸出手来,勾着张予倩的下巴道:“是了,还是你最体贴了。”
日本人搂着张予倩的腰肢便要往屋内走,静云又拦住道:“七妹,好好的,你怎么落到如此地步,你大哥都不管你了么?父亲呢?”
张予倩仰起头来,咬着血红的双唇冷哼道:“这位小姐,怕是你认错人了,什么七妹不七妹的。难不成,你真想与我们一道快活不成?”
这话说的极其露骨,听的静云一下便面上起了一丝丝红晕来:“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你这样糟蹋你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想想你的母亲,她若在世,看到这一幕,又会怎样的伤心?”
第214章 归去来兮(六)
张予倩眯起眼来,漫不经心的翻弄着早已烂掉的睫毛,冷笑道:“是了,我的母亲……没想到裴小姐,还真有脸面提起这事了。如今,我落到这副田地,可不都是拜你所赐么?是了,瞧你如今的模样,倒是风光仍在,哪里像我,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张予倩边说,边从丝袜里头拿出一只膏药,擦拭着被梅毒侵蚀的睫毛,边擦边笑:“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看我笑话?呵呵,我告诉你,裴静云,我今儿个就是陈尸街头,也用不着你来可怜我。你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那。”
静云略略蹙起了眉头,楼下贩卖香烟、零嘴的小贩简直是要喊破了喉咙,里头又夹杂着麻雀牌馆的嘈杂声,张予倩那些话,似有似无的也被一并吞噬了进去。
静云阖上了眼,轻声道:“你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自暴自弃的。生活总还有许多的可能。”
日本水兵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也开始粗暴了起来:“姑娘,你要么就加入我们,要么就快些滚,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他边说,边从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笑嘻嘻的对着静云的眉心:“或者你是想见识一下我们日本男人的枪法?”
静云面上并无波澜,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用标准的日语说道:“你要开枪,自可以试试。可是你也别忘了,这幢楼可是在法租界与日租界的交界点上,算下来,一半也是归法国领事管辖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这事落到了法租界巡捕的手里头,这事儿,怕是你与你们长官就不好交代了呢。”
日本人一听,心下不禁暗暗琢磨了起来,想着,这女人所言非虚,如今恰是日本陆军正欲上海的时候,若是一个不小心,把法国人给惹到了,只怕是这外交上面许多的麻烦事,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水兵能承受的起了。
静云趁势伸出手去,拉住了张予倩的手说道:“七妹,跟我走罢,我们好好谈一谈。”
张予倩微微一愣,只身子向后一仰,这一下,便压住了日本人的手腕,扳机即时就被扣动了,只听着“砰”的一声枪响,其余在大上海歌舞厅内纸醉金迷的日本士兵便全都跑了出来,齐齐的拿出了枪支,对准着静云这一边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熟悉的声音却从耳边飘过,静云抬起眼来,望了过去,原来是林君濠。
许多年不见,他的样子倒是确实变了很多的,只见他叼着一杆乌油油的烟枪,徐徐喷吐着浓郁的鸦片。几络油亮的黑发齐齐的梳到了耳后,这样子,倒是十足的东洋腔了。
静云垂下了眼眸,回身望了张予倩一眼,她知晓,今日再继续耗下去,怕是只会越来越麻烦了。因而只得低声道:“七妹,望你珍重。”
张予倩也并未看她,只是头也不转的跟着日本水兵进了屋内。
静云心下略有些沉,待得到了林君濠跟前,彼时围绕过来的日本兵已经是散了的。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