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全身都摔得痛极了,她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拼劲全力朝着芷溪、裴鸿他们所在的方向跑去。这个时候,所有的枪声也跟着一并停了下来。耳边的冷风呼啸而过,吹得静云脸上几乎都迸裂开了似得疼痛。
待得她赶到芷溪所在的地方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是一片尸体横陈着。血染红了枯草,也染红了静云的眼睛。她生生地望着这堆尸体当中,有着她最好的朋友芷溪,以及与芷溪深深相拥在一起,背上是万千弹孔的陈丞。
无数的鲜血不停地从陈丞的背上流了下来,他的手与芷溪的手紧紧握着,仿若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再分开了。
静云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她所见到的。她的面上禁不住的颤粟着,一对肩膀蜷缩了起来。芷溪略略睁开了眼,朝着静云勉强一笑,嘴边流淌的血便很快将她的喉管给淹没住了,然后就一动也不动的,再也没有任何生的气息了。
静云跪倒在了地上,终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刻的芷溪与陈丞,两个人相互凝视着对方,眼里都是满足的笑意。从前在宏恩医院里的时候,芷溪曾对陈丞说,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却不料,如今已是一语成谶。
静云捂着胸口,那种痛苦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了,胸口肿胀着,嗓音已经是哭得几近失了声。她颤着伸出了手,而后将芷溪与陈丞的眼睛给阖上。
静云简直不能想,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是觉得脑子里浮现出许多从前与芷溪在中西女校时候的情形。那哑然的嗓音中蕴含的是无限的悲悯愤然,她几乎恨极了自己。
今日蔡国仁找上门,告诉她芷溪绑了苏瑛的时候,她几乎就已经在后悔了。她后悔没有及时将陈丞假死的事情告诉芷溪,也后悔没有先蔡国仁一步赶到这里。她宁愿现在中弹死去的是她自己,而不是芷溪……
不幸中的万幸是,裴鸿竟然躲过了这一场枪林弹雨。当时他身上压着一个尸体,而这具尸体几乎替他挡住了所有的子弹,做了他的天然屏障。裴鸿在医院里救治了几日,便被抬回了金公馆休养。
苏瑛因着朱景夫的着力掩护,算是分毫未损地回了苏家,却是一字也没有提当日的情形。不论苏淳阆与苏子正如何问,她都是有些缄默的。而至于陈丞的事情,蔡国仁对当天见过陈丞尸体的人,都下了密令,这件事情,到最后也便跟着不了了之了。
而从那以后,静云总觉得鼻子里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是陈丞与芷溪身上的味道。每每半夜梦回,又觉得全身都是流不完的血似得,整个人面容枯槁,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第455章 墟落(一)
不过是清晨,日头便已经高高地升起了。自打入夏以来,重庆的天气总是这样,白天燠热、夜里总是下雷雨。就好比方才,天上堆满了乌云,厚得好像一拧就要掉下水来一般。
可是不过几声闷雷,这日头又踉踉跄跄爬了出来,好似这太阳十分的憔悴,累得只剩下了一口气似得,光线只剩下毒,一点光彩也不带的了。
一清早,空气里就是温热湿润的,手里头但凡有东西过手,那就是毫无理由的黏腻,一点也没个爽快劲。这是一个六七月交接的夏日,人身上的不痛快感觉是想抹也抹不掉的。
静云站在金公馆的大门口,手高高地举着朝在头顶上,打了一个阴影,遥望着远处的三岔路口。她穿着一件薄纱面料的月白旗袍,脖子上是一条清浅的素色丝巾。她特意将满头青丝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将碎发一应都梳到了脑后。
清晨出来的时候,她看花园里头的栀子花开的正好,便采撷了一朵,别在鬓边。那阵阵的淡香,从鬓边时而沁出,随着热风,一阵阵地漂浮着。外人很难猜得出静云的年纪,若是不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只怕说是女校里的学生也是有人信的。
这些年,随着年岁舰长,静云更是不喜爱用那些胭脂水粉的东西了,皮肤反倒瞧着比以往愈加的白皙透亮。只是她的眼角,总是带着一种宛然的哀愁,那是这些年经历的变故累积,但凡有过经历的人便会读懂她的难处来。
不过也正是经着岁月的洗涤,整个人的气质看着也是比以往愈加地稳重、优雅了。都说女人如书,但凡是翻阅的风浪多了,那便总会余香缠绕在身侧。
静云今儿个站在路口,倒并非是无缘无故的。不过是清晨早起的时候,就听见喜鹊绕梁在“喳喳”地叫着,从前总说喜鹊叫了便是有喜事到,她心下便莫名的觉得,该是书言来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