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从窗上落下,溅到静云的手臂上,使得她一阵寒噤,头有些发麻、发胀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起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冯玉梅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血丝:“我也是很不明白,昨儿个夜里,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夜袭了张公馆,还被抓到司令部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是裴小姐,不论如何,他现下真真正正就在那儿关押着。你也晓得的,司令部这帮人下起手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只怕是多呆一刻都能要命。听闻你原在张家做家教,想着与张家少帅一定也有些熟识,你若是出面替君濠求个情,总好过我这无头苍蝇样的乱窜吧?”
静云趔趔趄趄地回到案前,抿了一口茶,略略定了定神,眼睛有些迷迷蒙蒙的。原来张公馆的刺客里头竟然就有林君濠。他一向是这样痛恨旧式军阀的,总是说着,没了旧军阀,中华才有希望。
可是她没想到,林君濠竟然会亲自去做一个捐躯的殉道者。这一刻,静云双目噙满泪水,心下犹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悲意。
“冯小姐,还请回吧。”静云低声说道。
冯玉梅一把抓住了静云臂膀,尖叫道:“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啊!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司令部里头!”
静云闭上了眼,沉默半响,方才说道:“请你相信,我比谁都更希望君濠能够平安无恙。你先回去吧,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的。”
冯玉梅离开的时候,静云将门轻轻带上,而后靠在门后,不停地喘着细气。
裴尚贤听到楼下有声响,便举着油灯,从狭窄的楼道下来,眯着眼,朝着门口方向望了望:“可是来人了?”
静云暗暗定了神,微微笑道:“姆妈听岔了,这三更半夜的,哪里还会有人来呢。只怕是鸿弟呼噜打得响,倒似来人了。”
第50章 像雾像雨又像风(四)
刚刚下了一阵梅雨,驻沪司令部院中的水汽还未褪尽,从二楼的办公室望出去,高耸的松树顶上还绕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天阴沉沉的,松树枝丫里隐隐约约的冒出几只麻雀,蓬松抖落着羽毛上的雨水,紧紧的挤在枝头上相互依偎着。
风一吹,就有一片水珠子从松针上洒落下来。张书言生于北地,因而初到上海的时候,对于这里的梅雨气候很不适意。但伟民曾打趣说,那是张书言还不识得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要不这梅雨天,倒是也像极了女子的闺房愁怨了。
书言开了窗,覆手立于窗前。湿黏的水汽一阵一阵阵飘了上来,粘在玻璃窗上,中间还夹着些许松叶的清香,跟着流了进来。
“你好,这位军爷,烦请通报你们长官,就说裴静云求见。“
今儿个静云穿着一袭月白短袖的素麻旗袍,襟上一排湘妃色的大盘扣,脚上配着月白色的软底鞋,鞋尖又点着两瓣紫莲,隐约多了一份莲花的婉约。
大雨过后的地面,水渍着了些许清辉,映衬在静云身上。书言就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她的神态很美,身材也很是纤细。若说这沪上名媛,他往日也没少见,总觉得旁人伸腰、蹙眉,那都是作的很。可是换到静云身上,却是别有一番恬静了。
“还请出示通行证。“守门的卫兵中规中矩地说着,不时地用余光瞥着二楼的方向。虽然他瞧不见,可是他也知晓,这个时候少帅还没离开司令部,保不齐这会也正瞅着呢,因而也是十分的谨慎。
“陈丞。“书言低声唤了一声。
陈丞从外头敲了门,踱步而入:“报告,少帅有何吩咐?”
书言双眸沉沉地望着窗外,缓缓说道:”带门口那位裴小姐进来,不可怠慢了。“
“遵命!“陈丞快步下了楼梯,来到了门口,与守门的卫兵耳语了几句,而后转身对着静云说道:“烦请裴小姐随我来。”
“谢谢这位军爷。”静云说道。
陈丞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道:“裴小姐客气了,唤我陈丞就好。”
司令部内,十分的宽敞。就一楼的大厅,足以容得下好几桌人,比起张公馆,有过之而无不及。内部陈设用的多都是老式的红木桌柜,待得进了二楼办公室大门,就见着一只龙泉青瓷净瓶摆在案头,里头插着一支细竹。
张书言此刻背对着静云,依旧望着窗外,这屋子里头细细的透着一股竹子与松针交缠的清香,倒是叫静云略微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