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尚贤见裴鸿答应的这样快,想着这张书言来了没多久,就接二连三的受人家的好处,实在是叫人心下过意不过。思虑再三,想着总归是要给张书言带份回礼回去才好。因而便附耳在裴鸿耳边说了些什么,裴鸿会意,一会就小步上楼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裴鸿就拎着一个包袱下来了。待得他放在桌上打开,却见里头是一幅苏绣。书言原是站得远,却仍禁不住被这绣工所吸引,不自禁地近身上前细细观赏。
只见着上头赫然绣着一副杏花,仿的乃是明代唐寅所画的《杏花图》。这春杏配色雅淡润厚,与外头一味浓艳匠工的绣法全然不同。不仅保留了唐寅画中的清雅风采,还添了一份女子的婀娜柔情在里间。
裴尚贤指着这苏绣说道:“静云对书画、女红也算有一些见地,不过偶然也绣一两件针线,只当做戏耍之作,与市卖的苏绣总是有些不同的。这布上所绣的‘新霞蒸树晓光浓,岁岁年年二月中。香雪一庭春梦短,天涯人远意匆匆。’都是用黑绒一线、一线绣出来的,字迹里的勾踢、转折、轻重虽是粗糙了点,但是也算是用心了的。如今我这家中也没几样拿得出手的礼物可以回赠张先生,这副苏绣,便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了,还望勿要见怪。”
一听这是静云亲手所绣,张书言自然是喜出望外,不禁对着这苏绣看了又看,心里实在是觉得喜欢的紧,只想着等带回公馆,一定要用上好的镜框子给框好了,才不枉费这幅绣品。
书言拱手,平声说道:“谢谢裴家姆妈厚礼,如此珍贵之物,我带回去一定好好收藏。”
他边说,边又想着,既是已经与裴氏母子打过照面,便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久留也是过多打扰。因而又道:“看话剧这天,我会派车子过来接送的,你们就不要再叫人力车了。”
说罢,张书言便起身告了辞,转身快步离开了裴家。裴尚贤见他走得急,不禁叹息道:“收了人家的礼,又要叫车子来接送,倒是显得咱们家有些无礼了。”
裴鸿说道:“想来这位张大哥也不会计较这些的,看着也像是个豁达之人。再说了,这话剧看完也得半夜了,总比咱们自己雇车要方便许多。姐姐上次脚底莫名受了伤,怕是也不好多走路的。”
裴尚贤原是反对这样做的,听裴鸿这样说,也觉得有理,便不再执异议。
第63章 迎浮生千重变(四)
这一日,傍晚,陈丞开着黑色的官家轿车,早已停在弄堂口等着,只是今日没有挂司令部的牌子。静云本欲不想去,奈何裴鸿一个劲的劝说,只得一道跟着坐上汽车。陈丞车子开的很稳,不消片刻,就到了卡尔登大剧院门口。
书言想的很是周到,早就派了几人在门口候着。一见裴家三人到了,便躬着身,热情引着到楼上包厢里来。那包厢里头,一张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干湿果碟,又放了各类茶包,一张不小的八仙桌,竟然被摆放的满满当当。
那卡尔登大剧院的茶房,以为这包厢来的是张家的人,因而也是加倍的恭维。剧院的经理还亲自上来招呼了茶水,这才放心下了楼。话剧开场约莫一刻钟,书言也来了,坐在一旁紧隔的包厢里头。
这剧院包厢总共就两间,中间缺口处,恰是竖了一块流云镶云母片的屏风隐隐隔开,因而实则两块包厢是连在一处的,说说闲话什么的,也很是方便。
裴尚贤、裴鸿看见张书言来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张书言亦满面春风地和裴家人应了一声。静云原是有些回避的,但又想着,张书言对自家人处处客气,也不能做的太过了,因而也跟着起身点了一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书言见静云也同他打招呼了,倒是当真有些出乎意料,心下自然喜不自胜。他一双眼虽然是对着戏台上,可是戏台上如今是谁在唱,亦或是什么唱腔,他却一概也没心思去理会了。那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裴家这一边。
裴尚贤多年不看话剧,又觉着英文唱曲很是新鲜,不时与静云交耳说着。裴鸿的英文虽然勉强还过得去,可是从来没去过戏园子,看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也是看的一脸茫然,多亏静云不厌其烦的翻译、解释,这才能领悟这里头的兴味来。
猛的一声胡琴,像抛线的珠子一般串了起来,诸人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只见着舞台中央立了一女子,穿了一身火红的掐金缎子的戏袍,这与平常的戏袍不同,一看就是特别定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