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贤作为裴家的七小姐,出生的时候,正是光绪十九年,隔年便是甲午海战。裴尚贤的大哥裴理名,在尚贤出生那一年弃文从武,报投了北洋水师,却也在那场惨烈的战役里,随着邓将军一道壮烈殉国。
裴尚贤的父亲裴应生虽是保守的保皇派,却仍受着当时的进步思想所影响,在裴尚贤尚小的时候,就将她送入附近的教会学校学习。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裴尚贤十八岁生日那一天,等待她的并不是一碗香喷喷的长寿细面,而是一顿暴风疾雨般的杖责。
“说!你肚子里的野种究竟是什么人的!”
裴应生手上的板子已是打裂了半根,堂堂裴府的七小姐,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就怀孕了,而且这肚里的孩子父亲是谁,都无人知晓,这可叫裴应生丢尽了脸面。
裴应生气极了,当即就叫裴尚贤停了学,着其在祠堂里头,祖宗画像前受着训诫。
裴尚贤面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低落,一双杏眼满是倔强的神色,任凭父亲如何责罚,朱唇都未启开一下。
一时,裴应生打累了,将板子扔到一边,“想我裴家,世代书香,何曾有过这样的耻辱事,你这个孽障,从今日起,便滚出我裴府,我裴应生就当从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十八年后,上海租界,越界筑路,一群女学生下了学。
有一皮肤白皙的女子一手捧着书,一手推着单车走在前头.只见她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对如意双髻。身上穿着一套青色的衣裙:上身是腰身窄小的大襟袄,摆长不过臀,袖短露肘,袖口为七寸的倒大袖。下身是及膝的裙子,裙边缀有简洁的花边。
“静云,你往哪里去?“芷奚拎着书袋,忙追了上来,好在静云推着车,走的并不快。
“先去当铺,看看裴鸿这小子怎么样了。今天是他第一天做工的日子,也不知顺不顺当呢。”静云边说脸上边起了一丝忧虑。
自打开了年,母亲的身子就不见好,自然也没有去东家那里洗衣做工。家里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静云身上。每日下学以后,同时要打两份工。先去报社帮忙打字,然后再去海事公司做翻译,勉强能维持家里的生计。
弟弟裴鸿心疼姐姐与母亲,主动提出课外要去当铺做小工,以帮补家用。静云拗不过,只得由着他,可是心里总归是记挂的,生怕这家伙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第8章 若如初见(二)
芷奚安慰静云道:“说是你弟弟,其实不过只比你晚一个时辰出世罢了,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总不得什么都由着你一肩挑。裴姨都在我面前唠叨好几次了,说你也真是太拼了,一天都睡不到三个时辰,可是心疼坏了。“
静云刚要开口,就听着前方街口几声枪响。方才熙熙攘攘的街道,登时乱作了一团。芷奚忙扯了静云往一旁小巷躲避而去。
静云脚上的布鞋,是母亲穿坏了的,她又缝补了一番,因而尺寸并不是很合脚,一路跑的踉跄。
枪声越来越密集,听着声响,似乎是朝巷子里来了。“诶哟。“静云疼的轻喊了一声,鞋子碍事,果然不禁跑,才一会子功夫就给绊倒了。
芷奚边跑边说:”静云,快一些,我们去前处躲一躲,出了转角就安全了。“
待得回过身去,芷奚方才心下大惊,大事不好了,静云跟丢了!遂忙又原路折返去寻静云。
这厢,静云理了理裙摆,只得拐着脚往回走,想着,方才跑的急了,都不记得这自行车扔哪儿了,甭说去瞧弟弟了,怕是去报社都要赶不及了。
思绪间,静云双唇忽而却被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给捂住了。这人手掌深处有着明显的老茧,只在固定的几个关节处,想来是用惯了手枪的缘故。再仔细听着身后的呼吸声,似是急促,只怕是受了伤了的缘故,静云心下想着。
“不要出声。“浑厚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有如被是赋了吸石一般,静云为保自身安危,只得与他一同闪入另一条巷子中,躲在一堆箩筐后头,一时默了声。
”快找!看他躲哪里去了!若是今儿个找不着,小心你们的狗命!”不远处黑衣人焦灼喊道。
额上似是沾了什么湿热的东西,静云抬起手一抹,竟是血色,一时有些吃惊。正要抬眼看个清楚,恰好撞上了身后之人的下巴,反被一把拉入结实有力的胸膛之中。静云一时有些窘迫,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