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滚烫的酒气,仿佛从胃里渐渐上升、翻腾,一直往脑门里头钻。静云的额头沁出几粒汗珠,她觉得全身都开始发暖了,眼前的东西迷迷濛濛的,有如生了雾气。头发是重的,脚是轻的,恐怕真当是又生了醉意,静云心下隐约想着。
进了屋子,窗户上依旧都是整排的“囍”字,床头垂着西湖水色的帷幔,帷幔外头的小几上摆着镂花银柱的龙凤烛台,上头插着一双红烛。这屋里的家具,一律都是书言定制的英国货,原木的色系,简洁又不失设计感。
卧室旁有一间小书房,里头偏偏一张书桌又是雕花紫檀木的,与外头的舶来品截然不同。书言将静云放置在床上,给她垫了一个靠背。
见静云望着书房有些出神,他便开口说道:“这是当年恭亲王府里头流出的木案,原是我旧屋里头搁置的。母亲倒是说,这旧物不进新屋,但是我想着,你许是喜欢这个样式的案台,便命人搬了进来。”
静云微微点头道:“西洋的桌子,板面总是刷了西洋光漆,我们女校先前也是有的。只是在上头写字、画画,总归是少了些意境似得。这古物倒是好得很,不轻浮,与这屋子也还搭的。”
静云口气略带着慵懒,书言心下暗暗欢喜着,想着,果然是合她心意的。这又哪里会是他屋里头的旧物,不过是他多年的珍藏,一直也没舍得拿出来用罢了。想着静云许是喜欢,也便拿了出来,没想着正是投其所好了。
书言又从燕尾服的内袋里头取出了解酒的药丸来,又递过一杯水:“喏,怕是你这会头晕的很,吃一颗解解酒气罢。”
静云接过这丸子,迷迷糊糊地看了两眼便吃下了:“倒是头一次见着,解酒还有丸子的。以往只知晓喝些茶水,冲冲淡呢。”
书言笑笑,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心:“还好,也不是特别的厉害。”
静云垂下了眼眸,脸上倒是比方才更烫了些:“我想,我该换身衣裳了……”
书言会意,直起了身来,便要往书房去:“我挂个电话去前厅,着人来帮你换罢。”
静云摇头:“不了,我还是自个来吧,总不大习惯有外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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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厚的梳妆台前,静云已是换了一身石榴红的旗袍,细白的颈项上围着一串珊瑚珠子。她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头发略略拔高了一些,发梢两弯发钩自然的卷垂下来。
这梳妆台的妆品倒是齐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准备的。里头什么色号的唇膏都有,放眼望去,静云只挑了一支淡粉的膏子,与石榴红的旗袍倒是相称的很,也愈发显得她肤若凝脂起来。
第101章 月圆(五)
不一时,只听着楼下熙攘,书言见静云已是换好了妆容,便下楼去开了门。原来是一众女宾都簇拥了过来,嚷嚷着说要看看新娘子,就连李淑贤也跟着一道来了。
书言一看人如此之多,便说道:“这里楼道不比外头,许多客,怕是挤得不好移动。”
说罢,就听着有人喊道:“那不是正好嘛,赶紧叫新娘子出来瞧瞧嘛。听说新娘子是中西女校毕业的,也是个新派人物,难道还害臊吗?”
李淑贤含着笑说道:“害臊倒是说不上,静云总算是个得体的人。不过她初见诸位,怕是招待不周呢,不如大家一起到前厅,用点茶水可好?”
又有人笑说:“这新娘子周到不周到的,咱们谁也不会真计较呀,可不就是想瞧一瞧新娘子天仙样的容貌么,怎么,难道是书言娶回了家,就舍不得放出来给咱们看了?”
书言笑了笑,便上楼去。彼时,静云正在耳边挂着栀子花的耳坠,暮然回首,见书言站在那儿,也便心下明了。
书言上前,柔声道:“许多来客,都在楼下闹着呢,说是要你亲自招呼,你便随我下去瞧一瞧可好?”
静云本就知晓这婚礼都说得闹一闹才喜庆,也便答应了下楼去。待得到了后院,所见的多是不熟知的人,若说要作为女主人,招呼好了,静云也没十足的把握。可也只好自己强自镇静,若是发慌了,那才是失了体面了。
一见静云挽着书言来了,满院子的宾客都起身鼓起了掌来,将静云簇拥到中央。因着来的都是女宾,书言也不好在场,因而便去了一旁,招呼男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