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芃芃下定了决心, 开口就要拒绝,却不小心看到了一双眼睛。
她记得这个少年, 上次在徐家见他,还是一副神采飞扬、充满活力的样子。这次一见,却是死水微澜,仿佛精气神一下子就被抽走了。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事, 但总是觉得……很可怜呐。
“抱歉, 叔, 我不太想让人家住到我家里来。”
就算很可怜,也不能让你们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真是抱歉。
袁芃芃把四个人送出门外,徐向军冲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外面冷,你快回去吧,别送了。”
袁芃芃虽然拒绝地斩钉截铁,但实际上心里是很有几分抱歉的:“叔,我……”
“叔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徐向军温和地看着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可以自己当自己的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叔很高兴。”
刘靖宇紧咬住下唇,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但是,这个小女孩上次可以随随便便就送给徐家那么好的皮子。这次他们只是借住而已,她还有粮食可以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连粮食都不要,果真还是在意他爸爸的身份吧
刘靖宇不断地告诉自己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但是自己被当做祸害给避掉了,还是忍不住想埋怨啊。
刘靖宇想的太过入神,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一脚踩上去,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刘峰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儿子。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严厉地说:“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
刘靖宇愕然抬头,却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父亲头上的白发。似乎,他心目中无比高大的父亲,在妈妈去世的那一天就走了。
现在留下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不再强壮的父亲。
刘靖宇差点哭出声来,强忍住眼泪,带着一点哽咽说:“对不起。”
爸,对不起,我只有你了。
徐向军来到这对父子身边,安慰地拍了拍刘靖宇的肩:“没事儿,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他又转向刘峰:“刘哥,别对孩子太苛刻了,他这几天也累了。”
刘峰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瘦弱了不少的孩子,长叹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们。”
他没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随意地指了指前方:“走吧走吧,别再耽搁了。”
因为袁芃芃拒绝了收留刘家父子,袁大队长就还是把他们领去了原本打算安置他们的地方。
这是一个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房子,窗户窄小,屋顶也破了数不清的洞,上面铺的茅草少的可怜,外面的墙皮大片大片地掉下来,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砖头来。
这种砖头,不是正正经经从窑子里买的,而是窑子里烧坏了的废砖、碎砖,实用性根本没办法和完整的好砖相比。
徐向军有些替他的刘大哥委屈:这种房子,如何能和他们住的楼房相比
刘峰看到这房子后,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茅草屋、牛棚什么的,就够好了。看来小袁庄的大队长真的也不是什么苛待人的脾气,这种情况,还不算太糟。
屋子里还住着两个之前就被下放到农村接受劳动改造的“坏分子”,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也无力去修缮房屋。
这两位老人,一个叫王智,以前是京城大学的副教授;一个叫廖海生,以前是北方机械厂的车间主任。
他们见到这么多人来,艰难地从屋子里翻出三个破破烂烂、全是缺口的碗来,倒上了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的水。
王老先生看着这堪称寒碜的招待,有点羞惭,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实在没来过这么多人,没有那么多准备,实在不好意思。”
刘靖宇好好地把这个屋子打量了一下:唔,有个炕,那还行;炕上是两个被窝,用的被褥都是补了又补的,灰扑扑的,又薄又旧;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没什么陈设,连两位老爷爷的衣服都是放在炕上的。
再看地面,黄土朝天,人走动的时候,总是会带起来一阵尘土,傍的裤脚上都是。
他再抬头是,徐向军已经和两位老先生寒暄上了:“您这是哪里的话这年头,谁家都不好过,咱们都知道的。”
袁大队长最后到底是把刘家父子安排到了这么个地方,觉着对徐向军有些过意不去。人家是大领导,拜托了他这么一件小事,他还没帮上忙,这就有点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