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挑挑眉,看着岳兴阿。直到岳兴阿额头上又出现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忽笑道:“起来罢。”说完转身进了路边一个毫不起眼的茶馆。
这茶馆连掌柜带跑堂一共两人,看苏景下马入内,掌柜吃了一惊,那跑堂倒机灵,凑上来迎道:“您是喝茶还是打尖?”
苏景被这有点熟悉的问法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他一笑,道:“你们这儿可有单独的雅间?”
跑堂为难了。他们这小茶馆就是给左邻右舍的街坊一个闲谈的地方。这一带百姓还能吃得起饭,一日花几文钱在茶馆里聚一聚,扯扯闲,也不算甚么,可没睡愿意花几十上百文的还要弄个雅间。事实上他们茶馆就是掌柜自家屋子,后面修有灶台,也会卖些简单的面食,然而就是八文一碗的面,都少有人舍得吃呢!
“有,有!”胖乎乎的掌柜从柜台后挤出来,谄笑道:“贵人放心,小人立马把雅间给您收拾出来。”说着瞪了一眼跑堂,令他到后面去告诉老板娘把给自家闺女新收拾的绣房赶紧整治出来。
跑堂苦着脸,哆哆嗦嗦去后面见人,掌柜则体贴的问苏景他们的马要不要牵走,结果被护卫们眼风一扫,缩着脖子回来了。
苏景倒是不挑剔,情知掌柜需要时间打点,随意寻了个座坐下,对周围打量的眼光视若无睹,与掌柜闲聊起来。
“掌柜这是自家的铺子罢。”
掌柜吃不准苏景的身份,又知京里到处都是达官显贵,眼前这也不知识哪家的公子突发兴致到这地面来,说不定还有可能是皇家的人呢。隔着一条街烙那陈烧饼,不就老说万岁的儿子喜欢亲自到他店里等着吃现做的热烧饼。
这些贵人们,整天不愁生计,谁知道脑子里想的是甚么!他一个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可得小心伺候,不能得罪。
因而见苏景要与自己叙话,掌柜没觉着哪儿荣耀,反而是捏着心,老老实实道:“是小人祖上传下的家业。小人家原本在京郊崔家庄置了二百亩田,这院子赁与人住着。前年荡风山山顶的水冲下来把田全淹了,小人没法子,把院子收回来,带了婆娘儿女把楼下收拾一番,做了茶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景听到前年发大水的事情,心里一动,问道:“前年京郊生了洪灾?”
掌柜脸色一变,急忙否认,“没有没有,是小人记错了,是去年,不,不,是大前年。”一面说一面用余光去窥视苏景,显然怕极了。
苏景不动声色喝了口茶,入口的茶水苦涩却无回甘,但意外的解渴。
他含笑道:“我记得近两年京中都很太平,想来真是掌柜记错了。”
“对对对!”掌柜点头点的飞快。
苏景又问他,“我看这铺子客人颇多,掌柜也不必忧心,经营上两年,家里的祖业都可重新置办起来。”
掌柜笑的有些勉强,“托贵人您的吉言。”
正巧这时候跑堂出来的,小声道里面已经收拾好了。石荣抬抬手示意几个护卫跟着跑堂去查检一番,苏景便在人的簇拥下进了里面临时收拾出来的雅间。
不用人招呼,换装易容的岳兴阿弯腰驼背坠在后面跟着进去了。掌柜亲自上了一壶茶,在的护卫们灼灼目光下,交待家里人都不许来打搅。
“佟公子选到这茶馆怕是不容易。”苏景端起茶,左右打量一番屋中布置,缓缓道。
正心里打鼓的岳兴阿又跪到了地上,脸色煞白道:“贝勒爷……”
见他并未否认,苏景脸上好看了些,漠然道:“你与这掌柜有旧?”
岳兴阿已知苏景的厉害,哪里还敢再有其余的想法,赶紧道:“回贝勒爷的话,这家人并不认识奴才。”
闻言苏景道:“可你认识他们。”
“是。”岳兴阿一咬牙,不待苏景问,把来龙去脉都倒了出来,“两年前京郊荡风山顶的平燕湖忽然决口,湖水滚滚而下把山脚下良田全都给淹了,奴才偶然听家里下人说崔家庄有十几户人家一起到京里告状,奴才便让人打听了一番,得知那十几户人家死的只剩下一家姓宋的。这宋家因在崔家庄是外姓,京里又还有个铺子,被人驱逐后并没和崔家庄的人再继续递状纸,因而平平安安活了下来。奴才知道他们失去名下田地,有意在京里开个茶馆维持生计,便令手下的人看顾一些。可这宋家人,并不认识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