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面部的表情越来越凄楚,他看了看皇后哭喊得凌乱的妆容,叹息一声,对她说:“朕知道。祥妃腹中胎儿是朕亲自派人除掉的。”
皇后的手呆立在半空之中,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道:“朕与庭芝是少年夫妻,还算颇有情义,所以即使她出身钮钴禄氏,即使朕知道她不免会把朕一言一行都告诉太后,即使朕有时也不得不防着她,但是朕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存在。可祥妃就不同了。朕那时很反感太后送那么多钮钴禄氏的女人给朕,仿佛朕无论如何讨好都不能让她满意。一旦祥妃生下皇子,朕便不得不抬举她。到时候朕想立你为嫡福晋乃至皇后都不行了。”
皇后已哭得直不起身。
皇上的手抚上她的头,满头的珠翠中,隐隐透出一缕青丝,青丝中还掺了一丝银发。
皇上道:“朕今后会让你抚养大阿哥,你就不要再执着于生育嫡子了,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子息是命,也是缘分,不能强求。真希望你能惜福惜命,好自为之。”
皇后惊讶道:“那和妃呢?”
皇上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平静地说道:“她自有她的去处。朕明日亲自去送她。皇后,你跪安吧。”
皇后站起身,施了礼,往殿外走去。
忽然听得后面有皇上的声音响起。
“璇仪,这是朕最后一次救你了。”
皇后转过身,看到皇上依旧闭着眼睛。
“如果你真的没福气没本事活着与朕共享大清的江山,就像庭芝一样在地宫里等着死后与朕同穴吧!”
第三十七回 乾清门温宪神游 翊坤宫毓婉魂灭
香雾氤氲结彩山,蓬莱顶上驾头还。
绣鞯狨坐三千骑,玉带金鱼四十班。
风细细,佩珊珊,一天和气转春寒。
千门万户笙萧里,十二楼台月上栏。
春日的京城内外,原本沉浸在一派风和日丽之中。
谁知翌日,京城突然刮起大风。
卯时一刻,竟然漫天飞雪。
京城冬旱,总是少雪。
可一旦春日飞雪,必是大雪。
一时间满城的屋瓦全都白了头。
城中百姓纷纷把已入了箱的冬衣复又拿出来穿上。
温宪骑马行在飘飞的春雪里。
今日是他入宫当值之期。
下马入了宫门,远远地听见乾清门守卫的侍卫们在窃窃私语,口中似乎有提及静妃娘娘。
温宪眉头一皱,径直走过去。
侍卫见到温宪连忙跪下。
温宪道:“别只顾着议论闲事,连戍卫都疏忽了。”
一个侍卫道:“温大人,不是闲事,是大事,宫里出大事了!”
温宪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另一个侍卫道:“静妃娘娘生下的三阿哥殁了,听说是和贵妃娘娘害的!”
温宪如同五雷轰顶,口中喃喃自语道:“殁……殁……殁了?”
侍卫道:“正是呢!皇上都气病了!”
温宪已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紫禁城上方的天空与这漫天飘飞的春雪。
突然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到他眼里,化成了他心里的一滴泪。
那边厢,皇上伤心过度,又病着,因此辍了一日朝。
用过早膳,服了药,皇上把高成叫到身边来,说:“高成,你派个人去翊坤宫知会一声,朕稍后便过去。”
高成答应着下去了。
皇上穿着寝衣在寝宫内来回走了两步,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皇上驾临翊坤宫已近午时。
和妃依然带着翊坤宫的宫女太监等在宫门口。
皇上牵了她的手,缓缓往内殿去。
殿内的炉火早就烧得通红。
和妃自行卸下皮毛大氅,露出内里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袍。
月白色妆花缎面,黄色缠枝暗花绫里。使用大红、粉红、碧绿、草绿、香黄、驼黄、浅绛、湖蓝、深灰、浅黑、淡白等十余种色线织制折枝花卉及虫蝶纹样。其中花卉有牡丹、莲花、海棠、秋海棠、梅花、石榴花、水仙、桃花、绣球花和兰花等,虫蝶有螳螂、蝈蝈、蜻蜓和蝴蝶。
皇上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他握住和妃的手,对她道:“这锦缎很衬你的肤色。”
和妃也是眼中含泪,笑语依然。
她对皇上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当年生大阿哥之后皇上赏的,臣妾喜欢得紧,却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穿过。臣妾今日想穿给皇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