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书转身往前走,并不回他,只幕笠下眼眸弯弯,“我本以为,和尚都是一个模样,全是淡然的世外高人,无有情绪,无有波动。”
“圣僧果然不同。”她又总结道。
归尘跟在她身后,语带细微疑惑,“阿弥陀佛,却不知这样说法从何而起?我等佛家弟子,只是戒骄戒躁戒怒,本身亦是肉体凡胎,各有不同的。”
“这样来说,圣僧难怪被人瞧上了娶回家,如此性情,谁不欢喜?”她随意道。
归尘敛眉,“阿弥陀佛,那女施主只是执迷罢了,本性并非大恶之人,贫僧原想将她度化。”
他是看过的,那三当家的虽是个强人,可是却未曾沾染血气,并没有人命官司在身。
“说起来,圣僧已经与她拜过堂了,如此,也算破戒了吧?”她故意道。
归尘却是平静,“非也,世间姻缘,讲究你情我愿,贫僧只愿侍奉我佛,与那女施主的这份缘,本不算数的。且身若琉璃,心不染垢,自然安稳,我佛自在。”
“圣僧爱万物众生,那……这众生,可有那么一个特殊?让圣僧待之与旁人不同?”她背对着他,脚步不停。
原本以为不会有答案,可不想他不过略略想了一瞬,便淡然而坚定的回道:“有的。”
足下一定,她缓了缓,又提步继续,“信女可否知道,是谁?”
“槐仙。”
她听见他语气淡漠,但却含着平静和镇定,似乎只是极为自然的一句话。
她背对着他站定许久,直到他脚步不停的走上来,见她还没动,便疑惑的看过来,“阿弥陀佛,槐仙?”
“圣僧,何出此言?”她嗓音含着涩。
归尘神色不变,双手合十,微垂眼帘解释道:“槐仙乃是有缘人,与贫僧与我佛有缘。且贫僧将槐仙看做知交,自然不同。”
笑书眼眸轻闪,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受虐太久了,竟觉得格外满足了。
她忽的一声轻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自己太过贪心。
她总是不满足,总是觉得不够,可在这世上,如此多年,便是她是一棵树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她看的最重要了。
想想,她到底想要什么呢?他的爱,他已经给了,只是爱情他本就没有,她如何苦求,也是徒劳的,他没有便给不了,可他已经将能给的给尽了,她还是想要,想要霸占。他本就心怀苍生,她却想要他只有一人在心。
可如此啊,她何必来爱和尚,爱了他仁爱苍生,又不满他没有给尽所有,她太贪妄了吧。这是他的信念,他生生世世的追求,她却因为自己的爱情,想要将之摧毁。
爱情很伟大,但也很肤浅。
点头,笑书轻声道:“我亦是,将圣僧看做众生特殊,与旁人都不同。可圣僧,您可否告知,如何才能满足呢?明明得到很多,比世上所有人都多,却还是放不下贪念。”
“那便随它去。”他再次前行。
“在得到中寻找快乐,欢喜便足以。须知,贪得更多,便在意更多,及至最后,苦痛难过,伤害更多。”
笑书看着他前行的背影,“圣僧果然是看破红尘的人,说的十分在理。”
接下来一路便一直沉默,两人谁都不曾说话,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归尘渐渐发现不太对,笑书总是在与他争,每每他推算到哪里有难,去了那处帮忙,笑书都比他迅速敏捷的将好事给做了。
归尘最终只好默默去给亡灵超度或是度化被她降服的恶人,他倒没什么情绪,槐仙能够不吝出手,将事情妥善安置,亦是极好的事,就是颇有些微妙之感。
渐渐地,又有流言传出,槐仙娘娘游走天下,身边跟了个混吃混喝的和尚,除了事后阿弥陀佛念念经敲木鱼,半点本事没有。
面对着众人误解和鄙视的目光,归尘神色平静,从不放在心上,只是安心做着自己能做的。
一开始笑书误会他跟着她,到如今,却是她跟着他了。
凡间朝代更替,战乱四起,各处诸侯藩王,包括当今天子,都派人去了槐城,想要请槐仙出山站到自己那边。
笑书传了参参,以礼相待,一个也不要应承。
有百姓求她平息战乱,她也不闻不问,只是收留逃难而来的人,路上遇见,便随手救下。这些是人间自然发展,凡人本身的红尘俗事,本不该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