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_作者:兰芝(204)

2018-07-17 兰芝

  或许,人与人之间,是真的有心灵相通的。这一瞬,她忽然就破天荒地觉得,来人是他,是她的三郎来了!遂,周如水想也未想就松开了剑鞘,奋力朝着烟火燃起的方向,狂奔而去。

  终于,在众人欢呼雀跃的呼喊声中,她看见了他!

  所有人都是狼狈的模样,疲于奔逃的众人是,镇定自若的周如水是,却只有去而复返的王玉溪不是。她看见他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白袍玉带,端庄孤洁。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仿若深潭,好似只要他愿意,展眉蹙眉之间,便可见花开花落。

  一片狼藉之下,因了他的到来,四面都在欢呼。

  “是三郎!是琅琊王三来了!”

  “是!是三郎!三郎领着青云十六骑与王家家军来救咱们了!”

  “对!对!顺着烟火走!那头便是出路!”

  “三郎心慈,去而复返!焰火燃处便是出路!焰火燃处!便是出路!”

  终于来到王玉溪的身侧,周如水并未像旁人一般继续往远处逃去,她只是静静地于谷口处站在了他的身旁,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袍袖。

  见到了他,来到了他的身边,她的惶恐,她的戾急,她的强撑,都在他的注视下消于了无形。缓缓地,她忽然就不愿意再忍了,忽然就任由自个眼中的泪水簌簌地落下。

  见到周如水的身侧只有一名左卫,王玉溪的眼神微微有些晃动,他清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就低低地问道:“知危难避,却迟于自救,小公主不怕枉送了性命么?”

  闻言,周如水的泪水更盛,她的头发早便被吹乱了,标致的小脸更满是狼狈。风卷着砂砾雨雪一阵阵地刮着,她望着他,一双杏眼亮得惊人,有些依赖,有些委屈,更有些埋怨,她亦是低低地反问他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郎何故去而复返?”

  听了她的话,他清澈的明眸朝她看去,盯着她逐渐蹙笼的眉心,轻轻晒道:“皆因阿念在此。”却转瞬,在她愕然的神情之下,他又是轻轻一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隐于大氅下的手掌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指,须臾,更是似真似假地继续说道:“百年琅琊王家,本就是这么来的。”

  他简简单单一语带过,好似打着禅机,却周如水一瞬就懂了。

  以势服人,不过过眼云烟。以德服人,才得细水长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年士族的名望清誉,全不是空穴来风轻易就能得来的。若是试炼,他们得一次次的在泰山崩前,临而不瞬。若是灾祸,它们也必须得硬扛着的,一次次的知危而不避,甘当于人前。如此的千锤百炼,才能有所谓的风骨,所谓的士族名望。就如他们皇室一般,只有承苦于民前,才能得以民心,得以天下太平。

  周如水笑了,望着王玉溪清辉如月的眸子,轻轻地勾起了嫣唇。她这模样妖娆又清雅,在这凄凉的夜里,分外的与众不同,分外的撩人心魄。

  就听她欢快地说道:“你知方才,焰火一亮,我想到甚么了么?”说着,她又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直是深情地盯了他一会,才别是真挚地,软软地说道:“我想到了三郎你,想到了,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慌乱惨痛的夜里,见过这一幕的士族子弟,及至年迈都无法忘记他们的模样。他们无法忘记从容不迫立于车辕之上的周天骄,无法忘记铤而走险去而复返的王玉溪,更无法忘记他们自骨血之中透出的担当与安定,在泰山将崩前仍旧不瞬的孤勇与凛然。

  人到何时,命到何时。救人,并不等同于送死。智者清楚地知晓,何时该开局,何时又该收局。

  再见一道响雷划过天际,王玉溪深邃的眸子便是一凝。他缓缓侧过脸来,看向周如水,看着她,他的声音温润如常,极是冷静,亦也极是漠然地说道:“罢了,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他便弯身扶抱起了周如水,搂着她,跃上了马背。

  所有人都以为,逃了便是逃了。所有人都以为,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连周如水都是这么想的。却可惜,命运有时,总会唬人。

  因为下山的路已被巨石堵住了,为免遇上山崩、滚石,他们只得暂且往空旷的山顶上躲。

  彼时,四下又陷入了漆黑,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

  一众人中,有的衣衫不整,有的面色困顿,有的仍旧在低声抱怨。寒风吹动着周如水的裙裾,她仰头望着王玉溪,劫后余生的欢喜叫她一点也不想束缚自个的心,一点也不愿再顾及旁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