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_作者:兰芝(215)

2018-07-17 兰芝

  反是三老俱都打起了寒颤,眼见半柱香的时辰都过了,巫祝也未自水中冒出头来,便就争先拱后地推脱道:“殿下!殿下!这可怪不得咱们呐!咱们为了凤尹县的安宁,实是用心良苦!天地可鉴的!要怪!也只得怪这些个愚民!他们自私自利,只晓得将自家的好女儿藏起来,压根不顾大局大利。这才使得,使得这河伯之妇非为绝色呀!”

  这般的推脱之词,实是滑天下之大稽。钟辔自人群中冷冷一笑,喝骂道:“你那侄女便是绝色!为何安于闺中,不侍河伯?”

  闻言,公子沐笙淡淡瞥他一眼,素来沉静如深潭般的眸中掠过一道极淡的明光。须臾,便见他转过眸来,神情极是平静,亦极是漠然地看向水面道:“半柱香的时辰已过,怕是巫祝辩解不及,河伯不放人了。”说着,他纤长的睫毛轻轻裔动了一下,忽然,就心情愉悦地看向三老,淡淡笑道:“这天上地下,想也都念长幼尊卑。三老既是德高望重,便就下去替巫祝解围,与河伯解释个通透罢!”

  这次第,他倒未亲自出手,就见两侍从飞身上前,毫不留情地将三老踹入了河中,如此还不够,更是将台上用来砸压新妇的巨石砸打了下去。

  见此,姚知哪能不醒过神来,原本谄笑的神色立马便褪得干干净净,吞了吞口水,直往一众衙役后头躲去,横着脖子对上公子沐笙,言之凿凿地叫道:“本官为君上亲封!殿下不得君命!莫不能私惩朝廷命官!”

  听他这样讲,公子沐笙懒慢一笑,盯着姚知的猖狂模样,无论是周身的气场或是冷笑的神情,都透着说不出的倨傲与淡漠。他长身玉立站在祭台之上,一步步地走近姚知,神态严肃地重复道:“朝廷命官?你可知,何为官?”

  言至此,他的目光略过姚知,望向了祭台之下。

  彼时,碧天苍苍,大地茫茫。铺就一地的红毯之上人影绰绰,三三两两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毫无喜庆,唯有飘零落寞。见此,公子沐笙的眸中也写满了萧索,就听他一字一顿,极是认真地道:“官者,职也,使也,公也。吏事君,公从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却你所作所为,枉为官亦枉为人!”

  公子沐笙的话不可谓不重,原还垂头丧气的县民也都醒过了神来,无不振奋非常。有胆大的更是喝骂出声道,“二殿下,这狗官草菅人命!无恶不作!请您还咱们一个公道!”

  “老天开眼!求二殿下也送这狗官下河!”

  也就在这时,原还呈护卫状挡在姚知面前的衙役忽然反水,蜂拥一致地将刑杖压在了姚知身上,叫他仆跪在了公子沐笙的身前。

  见此,公子沐笙不动如山,不过淡淡看着这变故,浅浅的笑意也染上了寒光,对着姚知,一字一顿地嗤道:“你为朝廷命官,私收赋税,草菅人命,按律先当施以杖刑。至于后头的事儿,自会一一与你慢慢清算。”言毕,因看着了被搀扶着缓缓走近的周如水,他也不愿多言,转身就往祭台下走去。

  却姚知哪里肯从,他挣扎着起身,越发跋扈骄横地囔叫道:“我乃朝廷命官,非是君上之命,绝不受杖刑之辱!你如此妄为!不如就此杀了我!”

  闻言,公子沐笙脚步一顿,缓缓地偏过头去。忽然,就轻轻一笑,黑亮的眸中都漾起了淡淡的水波来。这笑很轻,淡得像静流过的深泉。却他嘴角的弧度全透是剔透与嘲弄。这神态,与往日里温和的他判若两人。

  须臾,便见他正了颜色,锐利的眸光一一滑过围观的县民,冷着眼,朗声说道:“家国对吾而言,并非是只供挥霍的富贵。吾周氏世代矜矜业业,也绝不容你这祸民的蛀虫。杖刑乃执国法,求死却是你的请求。你既一心寻死,便就从你所愿。”言罢,便传令下去,先杖刑,再将姚知斩于祭台之上。

  一时间,凤尹县呼声震天,一众县民无不喜不胜禁,涕泪交加,不知是谁起的头,县民又乌压压跪成了一片,只是这一次,他们跪得心甘情愿。他们在高呼:“老天有眼!殿下万福!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此,周如水稳稳当当立在祭台之下,忽然,就螓首微歪,嫣然一笑,低低嘀咕道:“阿兄真伟岸!也不晓得,哪家的姑子有这好福气!”

  她正这么说着,公子沐笙已走了近来,他弯下身去,直截就将周如水抱了起来。无奈又心疼地隔着帷帽盯着周如水白得几近透明的小脸,抿了抿嘴,终是低声责备道:“腿都断了,却也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