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她长发为他绾,待一走近,对上他那仿佛摇曳着火光般的深情眼眸,上前便搂住了他的腰腹,倦入了他的怀中,手爬在他紧实的背上,闭着眼睛,长长吐出口气,轻轻地说道:“愿你我情久意长,自绾发以来,迄于白首。”这话,是收回那日的气话,也是道明她对他的情谊。
却王玉溪低低一笑,垂首贴向她的额头,望着她,清俊平和的眉眼慢慢软化,就这么盯了周如水一会儿,直叫她被看得不自在了。才不疾不徐,低而专注地说道:“此言差矣!阿念怕是不明,待汝之情,日月有尽,吾心不息。”
暗娼楼之所以暗受推崇,久灭不消,便是因这其中私妓,不光色艺双绝,更大都出自落魄名门,是往日里那些个布衣富贾可望而又不可即的。遂,暗娼楼不同于旁的妓馆,虽龌蹉至极,行行种种却又极尽风雅,得入其门,更是难上加难,又有吹嘘作耀之嫌。
遂王玉溪以重金换得门贴,也不过入得偏席,待丝绢屏风一遮,帷帘低垂,他们只能遥遥见着室中舞池,倒不如舞池左后两侧那帘后高席视野俱佳。
却二人坐于席中,因着屏风遮蔽,虽在欢场,却一时又如置身于外,实有几分隐秘幽静,倒还真似高门宴饮。
因晓得四周多有耳目,周如水乖巧倚在王玉溪身侧,待得娇沥沥的曼妙歌声自暗处响起,才抬起脸来,悄悄打量起四周局制。
彼时,夜幕降临,云气收尽。
铺满素色锦缎的室内灯光依次黯去,舞池中屏风四遮,只见美人影,只闻美人歌,却不见其人。堪堪种种,倒在故弄玄虚中,衍演出了一副美人阁中坐,堪只露衣角的魅惑之态,比之平常欢场的露骨低俗,实是风雅高姿了不少。
却她的视线也只在那舞池中停顿了一瞬,须臾,便不动声色地盯向了舞池左右那帘侧高席。只可惜,帘幕后人影虽是若隐若现,却实在看不分明。
她心下一冷,却见王玉溪的眸子微微一眯,其中嘲讽有之,冷厉更甚。但这情绪极快,一瞬就淹没在他沉如子夜的眸光之中。
见状,周如水视线一划,又朝舞池望去,眺着那密实屏风也遮不尽的风流体态,低低笑道:“夫君可是瞧入了迷?竟连妾也不瞧了!妾往日唱的曲儿,真会比她差了不成?”
她这般言语不过掩人耳目。却王玉溪听了,低低一笑。
他直就将她搂入了怀中,声音温柔愉悦道:“阿念声声如天籁,旁人如何可比?”说着,他微凉的指尖亦轻抚上了周如水的手背,惬意地看了她一眼,才凑近她耳旁,谎作**般地低声说道:“我方见那左侧帘后,有人腰坠指骨。”
腰坠指骨?
这话一出,周如水直是一怔,视线在他面上一顿,半晌都未作声。
周人皆知,蛮人喜虏,性暴好武。往年烧杀滋扰,常以夺人头颅为乐,更有的,会生剥活人手骨配做腰饰,以示夸耀。若那帘后之人腰配指骨,多半便是蛮人无疑!
如此,不谈他们来此为何,便谈两族之间血海深仇,蛮人如何能入得周境?又堂而皇之至于邺都?更又到来此地?这各中关机,无一经得起细想。但凡细想,都叫她心中沉沉。
便就在这时,左侧高台珠帘挂起,一箱箱箱笼被搬入其中,周如水也果然看清了那座中之人面容迥异的相貌与腰间缀着的指骨。
这情景左右不过一瞬,须臾,舞池之中歌声转歇,屏后美人缓步而出,原本黯淡的舞池之中,随着那领舞美人的脚步,徐徐便燃气了耀目光火。紧接着,三五女郎踏着木屐曼妙而来,舞步轻盈,美轮美奂。
应着琴音,王玉溪收回视线,执杯而饮。
周如水亦收回视线,自他怀中微微抬首,染着忧虑,凝睇着他道:“这酒烈么?”
闻言,王玉溪微笑地看着她,好笑地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玩味道:“尚可。”
仿似要一醉解千愁,望着他那杯中酒,周如水颇有了几分跃跃欲试,遂便娇着嗓道:“妾试试?”
这般,王玉溪倒未阻拦,不过挑了挑眉,便将杯沿放在了她的唇边。
周如水秉着好奇顺着杯沿抿了一口,须臾,眉头便是一皱,直被呛得咳出了声来。
她只觉舌根火辣辣的麻,抬眼便瞪向王玉溪,嗔道:“这酒可烈!夫君怎的却道尚可?”
这嗔怒的模样仍透着纯美,话中的亲昵更不可言说,直惹得王玉溪微微眯眼,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发,垂首,便啄了啄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