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_作者:兰芝(335)

2018-07-17 兰芝

  众人皆是愣住,就见左卫徇剒疾步上前,朝那天仙似的姑子一礼,唤了声:“女君。”未几,那仙人似的儿郎也朝桓淞一笑,神情如月华皎皎,温声道:“隔了两个春秋,桓老力壮果是不减当年。”

  看清来人,桓淞深锁的眉头豁的松开,浑浊的眸中现出光芒,撑着长剑站起身来,仰声大笑:“好你个王三郎,这毁佛铸矢的法子也敢想,若惊了佛祖,上天怪罪谁人来挡?”他怎能想到,向来以清流自居的王三郎会在这节骨眼上到他鹏城来!

  闻言,周如水掀起红嫩的唇,神态既纯真又傲慢,不待王玉溪言语,便脆生生道:“莫言彼铜像岂所谓佛耶?就言佛在利人,以善道化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如此行事,佛祖怕也无怪罪。便是怪罪,此皆因魏贼攻周之祸。遂真有报应,亦该是魏贼来受。”

  听她掷地有声的一席话,王玉溪挑唇轻笑,眸中划过宠溺之色,只觉她向来有急智,不过须臾,条理分明,面面是理,未有甚么是不妥的。

  桓淞亦朝她看来,沉默一瞬,忽的爆出洪亮的笑声,胸膛起伏,中气十足道:“可有人曾言,千岁肝胆甚似太子?”他所言之太子,自然是已薨的太子洛鹤。

  周如水挑了挑眉,黑白分明的眸中透着善意,摇首道:“不曾。”又道,“母后曾言,吾与二兄更像些。”

  对她的话,桓淞不可置否,他眉头微挑,又问她:“千岁一言以避凶,却擅以毁佛铸矢,便是苍天有好生之德,善佑鹏城百姓。君上若知,岂能不怒?” 桓淞不眠不休撑了这么些日,疲乏虽甚,却始终紧绷着根弦,并不糊涂。往日里的莽撞少年,早在饱尝过宦海艰辛后,知是朝堂凶险更甚战场。

  见他老奸巨猾,尚有余力与她扯这油皮,周如水轻轻笑了,黑白分明的杏目斜斜看他,好整以暇地慢悠悠道:“非常之时当以非常之法,若是君父怪罪,便都归在本宫头上便是了。早先魏擎自吾帐旁被他魏人残杀,吾便已是无辜遭祸。如今再多些罪过,也未有甚么大不了的。”说着,她信步走上前去,看向城外,眸光沉沉,补充道:“事急从权,桓城主只放胆吩咐下去便是了。”

  她坦坦荡荡便接了这岔,众将士皆是一愣,只觉她虽是美人,却添着强气正气,看她的神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彼时,天色已黯,暮霭沉沉。眨眼间,光线便慢慢沉浸入了黑暗。

  得了她的允诺,桓淞最后的一道顾虑也松了,忙是吩咐部下领队收铜炼矢。一旁,王玉溪亦朝恭桓吩咐,“你亦前往,若遇违抗的百姓,就将他们押去伤兵营中。便问他们,若无矢弩,鹏城百姓以血命相搏又能抵抗得了几时?”说着,他又看向桓淞,问他道:“桓老,敢问如今鹏城战马尚余几许?”

  他话音未落,便听周如水一声惊呼,接着,火光燎红了半边天幕,魏军的战鼓声轰然响起,又急又沉,大地都似在震动。

  众人仓皇望去,便见方才偃旗息鼓的魏军,又一次朝鹏城攻来了!

  第169章 孤光点萤

  夜色浓稠,大地被掩映在一片火光之中。魏军的战鼓声响起,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橐橐作响。城外轰鸣, 城墙上反是愈发寂静了起来。众将士无声地奔走了开来,方才打着盹的士卒顷刻间便瞪大了眼, 抓紧了手中的长矛。

  不多时, 压阵的魏军之中,一架全副铠甲的战车自一众重甲骑兵的护卫中缓缓而出。魏旗在战车之上随风摇曳,魏公子津身着筩袖铠立于车前,胸背甲片联缀, 虽兜鍪深隐其面, 然威武若不可陵。他朝城上一望, 对及双目赤红立在墙头的桓淞,一拍手, 便命兵卒将一众被五花大绑的俘虏押至于阵前, 神色嚣张, 朗声大笑着叫阵道:“苍髯老贼,还不速开城门束手就擒,汝若不降, 吾必诛杀汝子!”

  一众俘虏不过十人,桓淞的独子桓冲被推在最前。他显然已受过刑罚,蓬发垢面,血迹斑斑。魏津嚣张放言后,两名魏兵拉下了桓冲口中的粗布,便执起尖箭抵在了他的咽喉, 正是逼他劝降。乍然如此,桓冲干咳欲呕,他硬是呕出了一口血,才在魏兵的催促下仰头望向了桓淞。

  桓冲与父亲桓淞长得极像,如今一双眼睛亦是通红,他沉沉的双目中写满了悲戚,父子相望,默默无声,却似有千言万语。

  须臾,桓冲才动了动干裂的唇,声嘶力竭地朝城墙上喊道:“父亲,儿不孝,无能受擒,以至于如此相见。”说着,在魏津傲慢不可一世的冷笑中,他直是涕泪交加,悲痛着哭叫道:“自古战时不杀俘,然魏人心恶,同行二百余人皆命丧,唯留吾等逼阵前。儿苟活至今,是因儿子谨记,吾桓家世受周恩乃有今日之荣,遂虽遭毒刑,亦未有半分泄机之言,今命将归九泉,望父亲万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