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甬道,周如水迎面就对上了毕恭毕敬正在道口等着她的宋几。
宋几如今懊丧的很,全未有与王三郎一道领家军剿灭魏国残兵,新建奇功后的沾沾自喜。他心里慌啊,如今连站也不敢,直截就单膝跪地守在了甬道口,等着向周如水告罪。
想他原先可是公子詹的党人,当年千岁与魏联姻,今上与七殿下打的主意他可是门儿清。遂今上有多爱重千岁他心中一清二楚,若真是惹了这位不快,他这官禄也是到头了。
周如水迎面而来便见他老老实实跪在道前,见了她,眼底一亮,忙又行礼,抬袖道:“千岁万福。”
万福万福,今日死里逃生,倒是人人都想起叫她万福了。
周如水弯了弯嘴角,不由冷笑,本就心中闷闷,如今见了宋几这个外人就更是没甚好气,好整以暇地瞅着他,毫不客气道:“宋大人有何亏心之事,以至瑟缩至此?”
周如水这话真是蛇打七寸,宋几那四方脸因她的话一瞬就崩得死紧,也不敢做虚言,只好老老实实,红着脸道:“臣,臣有些好女色。”
这话也是实在的不要脸面了,直截揭了自个的短,透了自个的阴私。
“哦?”宋几这话音一落,周如水真是哭笑不得,一时倒有些高看他了。心中也猜得出他到底因何告罪,毕竟城门守将不见军令,不见符节不开城门并无过错。要说过错,就是在城门之上,擅使专权,嚣张跋扈的谢六了。她就不信了,没了宋几的纵容,谢六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叫整座城门上的兵卒都对她服服帖帖的。
念至此,周如水清美华艳的绝色脸庞已是冷了几分,她直勾勾地盯着宋几,露出了一种唯有天家贵女才会有的骄纵神情。她居高临下,意味深长地道:“宋大人既是来请罪的,本宫也恰有一问,你这胆子怎会如此肥,喜美色不藏私宅,反是至于军中?”说着,周如水忽的勾了勾唇,十足慵懒地歪着头看他,嗤了声:“宋大人到底是胆肥,还是命大呢?”
今日来的若真是魏兵,她十有八九命丧于此。到时,不光宋几,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了性命。好在王玉溪洞察微毫,救下了众人性命,也包括她的性命。
她的性命……
这么一想,周如水的心就狠狠地疼了一下,她冷着张脸,模样却依旧耀眼至极,真是倾国倾城的白玉美人。
却宋几再好美色,也不敢多去看她。更他心中讪讪,真是被她一句话刺得浑身一抖,脑门直冒冷汗。他哪里不知周如水所指之意,这次第更不敢含糊,直是匆忙辩解道:“千岁可真是误解臣了!臣虽好美色,却也绝不敢因美色而误国事。那郑氏,不,那谢六如此声望,全因刘铮,非因臣下。她原是刘铮府中的美人,早先刘府中人死的死逃的逃,及至刘铮殉国,这鹏城刘府之中就独剩她谢六一人了。如此,城中百姓自然都一股脑地待她好。臣,臣本就好美色,也勿敢拂民意,这才允她如往常一般为百姓施粥,上城楼为兵士添饭送菜。臣想这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哪知她狗胆包天竟敢谋害殿下!臣,臣实在有罪!”
“你识人不清确实有罪。”周如水低头看他,澄澈的眼中并未有过多的表情。
却其实,她心中翻江倒海,想起了悲愤买醉的南宫十一郎,想起了那传言中和她一般唱着《岂不怀归》的郑氏。再想世间闹剧真是讽刺,娄九也好,谢六也好,这两人早先都是她二兄的正妻人选,却如今,竟都下嫁给了刘铮,还真是可笑至极!
她扯了扯唇,笑是冷笑,声音也冷,“如今谢六何在?”
宋几不敢怠慢,忙是邀功般地道:“谋害千岁是大罪,臣已将她下狱!”
“你倒是绝情。”闻言,周如水看他的目光却是十分的冷漠,并未有半分的笑意,有些疲懒,她掩住唇打了个哈欠才道:“本宫乏了,你明日再将她送来。今夜将人看好,莫叫她自个咬舌头死了。”
“那臣?”宋几抿了抿嘴,眼珠儿一个劲打转。他如今担心的只有自个,听着谢六或许会咬舌自戮,神情之间也未有甚么转变。毕竟他爱美人是爱,却谢六对他不过皮肉,弃了也就弃了,不过有些可惜罢了。
“你如何?”周如水睨他一眼,指尖在指尖上轻轻摩挲,恍若不知,盯着他反问。
宋几被她盯得心慌,只觉自个愈来愈矮,一时也不敢再多言,忙是朝周如水磕头,这一声下去真是实打实的哐当响,旁人听着都觉着疼。他却浑然不觉,只声音里满是心灰意冷,眼见周如水未有松口之意,也是不敢耍滑,放弃了挣扎道:“臣自当向君上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