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遍地,苦乐交织。
桑陌不见慈悲,也看不见乐,满眼都是苦。“谁来与你乐,谁来拨你苦?”
“小桃花。”秋光回答得很认真。
桑陌不知道的是,起初,秋光是真的不喜她。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娇弱无力,动不动就掉眼泪,还轻浮,不知矜持。
他更厌恶的,是恭瑜见到了他最落魄不堪的时候。
凌霄首徒,一向是天之骄子,傲气风骨,怎可以有那么狼狈的时刻,那只是意外。
他想远离恭瑜,见到小公主,他就想起曾经的时光,让他怎么抬得起头。
他天质聪颖,道心天成,修行是他的归路,对于未萌芽的情爱,他断得决绝。
而后,他被告知过往一切都是虚假,只为诱他入邪入魔,成灵造圣。
他在从小长大的宗门里,见识了最险恶的人心与欲念,秋光却一下释然,他胸有大道公义,何惧引诱?
他傲气又好强,一生磊落,何惧邪魔入心?
不仅不惧怕,他还要从污浊中再走出一条路来。
他写下慈悲,一笔一划,重复了不知多久。
他解自我悲,渡世人慈,他不恨不怨,道心坚忍。
凌霄骗他囚他诱他,他自当还了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但这身傲骨,不断。
那颗道心,那身风骨在肆虐的欲壑、污浊中沉沉浮浮,历经风霜。
秋光明白,他怕是抵不过那么长的岁月,渡不过那么宽的苦海。
他感受到自身不断被粉碎,又被注入了不知多少人疯狂的欲念,而后重组。
每一时一刻,都在流逝着什么,忘记着什么,丢弃着什么。
岁岁年年月月,他竟不知身处何地。
他感到自己止不住地往下坠,不知去向何方,也许是无间,也许是乐土?
他快要忘记自己在坚守着什么,又在抵抗着什么。
蓦然有朵朵桃花绽放开来,将那微弱的本心护着。
眼前闪过片段,笑脸盈盈的少女,羞怯地问他:“你喜欢什么花呀?”
他听到自己冰冷的回答:“不同桃李混芳尘”
少女亮晶晶的眸间,闪过一瞬间的难过。
秋光的心一下钝痛,心想:这位姑娘这么好看,不该让她难过。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回答,你喜欢什么花,我就喜欢什么花。
后来,他又看见那姑娘强行将桃花与梅花混在一起,心念一动:梅花很好。
他听见有人喊她公主,原来她是公主。
秋光想,如果他出去了,一定要求娶公主。
再后来,他不断沉浮,心掉了好多好块,什么都快记不得了在他几近迷失时,远处有人带来了光,对他笑,轻声说:“我信你。”
秋光挣扎起来,他闻到了花香,不能忘,不能忘,我还要出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在地上刻下一朵又一朵桃花。
他的小桃花,有天会化成一位公主,来接他。
☆、别的野男人
“秋公子他……”看着秋光懵懂如稚儿样,清羽心下唏嘘,一剑寒霜十四州的风采,怕是再难以看到。
“是我来晚了,是我对不起他。”桑陌喃喃道。紧紧握住秋光的手,恨自己愚钝,没察觉凌霄的龌蹉,让他遭了这么多罪。
秋光怕生得很,躲在桑陌背后。见她悲怆欲泣,又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蹭蹭她脸颊,想安慰她。
桑陌与秋光从未有过亲昵之举,如今能如愿,却心绪复杂。
“他还是秋光吗?”花逸好奇地问,一语道出了,桑陌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虽然锁链全尽卸下,再无枷锁困住秋公子。但……”解毅平顿住,望向破妄,那邪恶纹路隐动,似乎在张狂地嘲笑他们。
“无尽恶意邪念,早已融于秋公子体内,虽他果决,自毁灵智以免心魔入窍,如今神识新生,稚嫩如孩童。但那本心被无数邪念涤荡浸染过,与昔日自然会有不同。而至于本心还保持多少,便要看秋公子执念多深,本心寄放于何处了。”解毅平望向桑陌,不知该为她感到庆幸,或是悲哀了。
秋光能绝情冷漠到断尽情念;能为保全体面,而几番不顾公主恩情。
却又在摧毁自身灵智,忘却一切甚至自身时,将本心藏于记忆深处那抹桃花中。也许,在他过往虚假的人生里,唯有小公主给了他真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