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汇这边有个民企,规模一般,但福利不错,就是半年后会搬到松江,需要去那边通勤,我回答考虑一下。
面试完以后不想再闲逛,决定回家休息。天气不太好,彤云低聚,北风从云层的间隙穿刺而过,夹裹着湿漉漉的寒气,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雨夹雪,我气闷地想,总是这样,下场雪像便秘,从来都不会痛痛快快。
老远就看见小区车道上停着一辆救护车,四周围着一圈人,我们小区车多路窄,前些天有条狗狗被撞断了腿,今天估计撞了人。
走近的时候,那群人乱嚷嚷松开一处缺口,医务人员用担架把人抬上车,白布单下面掉出来一截手臂,皮肤松弛,彷如鸡皮,指上箍了个发黑的金戒指。
救护车咆哮着开走了,人群指指点点,地面上遗了好大一滩血,在北风中凝固如冻。
“作孽啊,我走在伊后头,看看看看就这么跌下去了,砰地一声,吓死阿拉。”中年妇女拍着胸口打寒战。
“噶大年纪脑溢血发作,又跌了噶结棍记跟头,头都跌破了,勿可能救得活。”
“伊是空巢老人呢,没啥亲戚的,后事都勿晓得啥人来办。”
我甩甩发蒙的脑袋,上楼,对面那扇门沉默地紧闭着,我犹豫着走过去,敲门,一下,两下……
当然没人应,楼道里面只有空空的敲门声,每响一下我的太阳穴就像被一把钉锤敲一记。
那些血迹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搭配着音响效果,砰砰砰砰,血花炸开,红潮泛滥,我忍住呕吐的感觉,扑倒在床上瑟瑟发抖。
那晚我很没出息,害怕得像看了日本鬼片,薄薄的门板外面似乎藏满了长发遮面的僵尸冤魂。我打开电视,找了个最热闹的娱乐节目,让声音整夜响起来,盖了最厚的被子,还开了空调,却仍然全身发冷。
第二天还是这样,我才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这一场病来得气势汹汹,也许是很早以前招惹的病毒,一路潜伏,在一个孤形吊影的时候,轻而易举就击垮了我。
一天两夜,高烧不止,除了喝水,滴米未沾。病弱难捱的时刻,人总是特别脆弱,渴望有个人,有双温暖的手,为我熬碗白粥,搀我去医院看病。如果更贪求,他(她)还应该是爱我的,会温柔地怜惜、陪伴,会焦急地责怪我不懂得照顾自己,哪怕像唐僧一样啰嗦,只要他(她)在,怎么样都好。
孤独终究是可耻的吧,死亡终究是恐怖的吧。我模糊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一个孤独绝望的姑娘在房间里服药自杀,透过薄墙,她的邻居听见呻/吟,以为她在彻夜欢好,不知道那是她留给人间最凄惨的绝响。
不能这样,我绝不让自己变成这样。
我挣扎着给江非均打了电话。当梦寐以求的声音进入耳膜时,我好像一个沙漠中濒临死亡的旅客,终于找到了生命的绿洲,在那一汪清凉的水泊前面汲汲而饮,从肉体到灵魂都得获重生。早知道妥协是这样快乐,还矫情个啥?
江非均的声音听上去时远时近,他好像问过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还好,后面他说了一些话,可那些句子似幻似真,遥远缥缈。手机滚到了地板上,我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对,这一定是梦,不是真的,肯定不是。我咬牙起来又吞了颗白加黑,用被子蒙住头,重新跌入昏沉。
君美两天后接到电话飞车赶来,用羽绒服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弄去医院输液,一路上嘴巴不停唠叨,翻来覆去那几句:你怎么回事呀,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呀,简直找死呀,江非均怎么回事呀,女朋友生病了也不管……
我说,唐僧,你好烦。心里却庆幸自己至少还有个可以全身心托付的陈君美。
冰凉的液体一滴滴透进焦灼的血液,人凉下来了,心也凉下来了,我把重量搭在君美窄窄的肩头,静静地说:“君美,我想家了。”
君美的声音好温柔,“那就回去吧。”
回家吧,快过年了,妈妈在盼着我呢,是该回家了。
☆、形只影单
就在回家前两天,被阿生约出去吃了顿饭。他约我好几次了,前一段是不想动,后面生病了既无心也无力,所以总是虚应着。结果催请的人又添上了易杰,他回上海开年终会,知道我辞职了,电话里面大惊小怪地好一通聒噪,邀我出去吃饭喝酒。
我说吃饭可以,喝酒就免了,易杰说你来吧来吧,小弟我不会害你,保证不让你沾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