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乡这层关系,我和任熙很快熟悉起来。我们俩在公司的职位不存在利益纠葛,相处非常单纯,也非常放松。
我们都经常加班,要是加班碰到了,他会过来坐一坐,聊一聊公司产品销售额啊利润率啊溢价收益这些话题。
再后来会在加班后坐他的车去搜寻个家乡饭馆,吃点宵夜。
我怀疑和任熙能成为朋友最重要的原因是,任总可以在我面前卸下人五人六的伪装,露出他好胜、小气、甚至偶尔幼稚的内核。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任熙和我一样,也是个大龄单身狗,同学朋友大部分都结婚了,工余时间不想回家,也不想鬼混,所以不如加班。
我不会发花痴认为任熙对我有想法,他前女友是上音的研究生,师从著名声乐家唱美声。两个人一个热衷艺术,一个热衷金钱,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和平分手。但我感觉任熙对那个女孩子还有旧情,比如他会开一辆女性化的TT,全因TT是他前女友的心头好,比如他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车载CD里放的全是女孩子喜欢的歌。
七月的一个周末,我和任熙加班后去吃宵夜,任熙从后备箱取了瓶35度北京醇,说是他们读大学那会儿,除了啤酒二锅头,就喝这东西。
一切白酒在我的味觉系统里都和酒精差不多,除了烧心烧胃,毫无美妙口感,我舍命陪君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撮,装装样子,任熙倒喝得很爷们,几杯下去红光满面,高谈阔论。
任熙很喜欢讲那些资本市场的传奇故事,说到激动处拍桌子,“忻馨,你知道吗,能参与中国资本市场最激荡的十年,真的是太幸运了,这十年成就了多少英雄!”
“狂人。”
“狂吗?不,这一行里面我算最正常的,你没见过我那些朋友,听过他们讲话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狂妄。”
“不……”
至少我认识的另一个人不是这样,他深沉,内敛,平和,或许只是我已经错过了他年少轻狂的年代?我生君已老,落花流水永无缘。
“忻馨,忻馨,喝酒!”任熙脸红红的,像煮熟的大海虾。
喝吧,今晚不喝点,似乎很难把那个从心底浮上来的影子赶走。
很快我和任熙都有点喝高了,开不了车,他打出租送我回家,车开到小区门口给他道再见时,才发现他都已经靠在前座睡着了,我拍他肩膀说:“我到了,你醒醒,告诉司机你住哪里。”
任熙揉揉眼睛,迷糊地望着我,像个刚睡醒的孩子。
天气闷湿,虫鸣悄悄,月亮躲在羽状的云层后,我的脚步发飘,周围一切都像罩在朦胧的轻纱里,落在小径上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轻冷孤单,一个人的旅途,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无知无觉走到楼道前,找出钥匙准备开门,有人轻轻叫我:忻馨。
迷雾化开处,香樟树的旁边有一团人影,我的心跳顿时没了章法,一下一下似乎要从嘴巴里跳出去,我捂着胸,不让自己叫出那个名字……
“忻馨,是我。”
那人走近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原来是刘穆,一个多月没见的刘穆。白酒果然凶猛,喝了连人都会认错。
“你喝酒了?”他问。
“嗯,找我?”我后退了半步,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段时间在干嘛?老是找不到你。”
“工作忙呀。”
“明天有空吗,去散散心吧。”
“恐怕没有。”
“真的?”他似乎很不相信我的说辞。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任熙,关心我安全到家没有,有没有被人劫色,明天他请几个朋友去打壁球,问我去不去。
我恼他口气轻佻,斩钉截铁说不去,要补觉。
挂了电话,却见刘穆笑吟吟地看着我说:“睡懒觉有什么意思,和我们去浙江露营吧,还可以烧烤。”
露营?烧烤?这都是十年前向往的事情吧,不感兴趣。
“我怕蚊子。”
“穿长裤,带防蚊水。”
“怕蛇。”
“篝火一点,蛇不敢来。”
“没地方洗澡,不方便。”
“旁边就有山泉。”
“怕……”
“你怕我吗?怕我非礼你?要非礼不用到那种地方。”刘穆打断我,笑得像头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