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点了点头,道:“全都收拾罢了。也算不得是我收拾的,都是玉藻和贞哥儿动的手。床铺被褥,桌椅板凳,这些自是不带了,去了檀州再买。衣裳也就带了三五件,反正我也不是个爱打扮的。若说有甚么沉的,还是要数那几箱银子。”
崔钿挑起柳眉,又道:“书呢?你考试要用的那些个书呢?”
徐三轻笑不语,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随即道:“除了岳小青给我的那些书画外,甚么书册典籍、笔墨纸砚,都不曾带上。”
崔钿笑了笑,又追问道:“那花儿呢?你养的那些个花儿,总不能不带罢?”
徐三笑容稍敛,随即认真道:“人在花在,我怎能弃它们于不顾?为了这个,阿母还骂了我几句,说我送人的那些个胭脂水粉,可比这几盆花草值钱多了。只是这碗莲,及那通泉草,与我形影相附,日日相对,如此故旧,我岂能弃之离之?”
崔钿默然半晌,又叹了口气,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对着徐三蹙眉道:“徐老三,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别人能被你骗过去,可我却知道,这都小一年了,你心里头,还是不曾忘了那卖花郎。”
徐三不吭声,只抬起筷子,夹了小菜入口,细细嚼了起来。崔钿见状,忽地一笑,又搁下筷子,拿起绢儿,净了净手,口中道:“不行啊,你这样可不行。徐老三,你不是中意个头高的么?等到了北边,那北方大汉,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我还真不信了,你总不会哪个都瞧不上罢?”
徐三轻笑出声,无奈摇头。崔钿见她如此,正要说话,旁边婢子却忽地缓步上前,对她耳语一番。
崔钿听罢,立起身来,扯了扯滚皱的衣裳后襟,又将最后一口酒仰头饮尽,随即对着徐三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瑞王派来的轻骑,已然到了官衙。我估摸着再过两三日,咱就要启程出发。这几日若有甚么事,我再差人给你送消息罢。”
徐三连忙跟着起身,将知县娘子送至门外。崔钿才走了没多久,徐阿母便串门回来了,听着徐三说这两天就要走,徐家阿母立时高兴起来,眉飞色舞,扯着徐三欢喜道:
“这下可好了!方才我听人家说,北边那些小娘子,大多都是竖着脊梁,撑门立户的,而北边的郎君,却是性子粗野,没规没矩,不知该如何侍奉妻子,论起相貌,也比不得咱南边人秀气。你弟弟到了那边儿,岂不就成了抢手货?”
眼下已是腊月,等再一过完年,徐守贞便要满十七岁,若是年纪再大些,在这女尊男卑的国度里,实难再嫁出去了。因而贞哥儿的亲事,如今已然成了徐阿母最大的心事。
徐三听过之后,却是不以为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徐阿母跟她说过了,转身又去了贞哥儿屋里头,对着那小郎君翻来覆去,絮叨起来。徐三在院子里头坐着,都能将她那车轱辘话,听的是一清二楚,耳朵都要起茧。
她听了没一会儿,便实在听不下去,眉眼之间,生出了些许烦躁来。唐小郎一边在旁收拾着碗筷,一边悄没声儿地,眨巴了两下桃花眼,轻轻碰了碰徐三娘的胳膊,对着她小声道:“娘子,求你站起身来,跟奴比比个头儿。”
徐三一怔,不由失笑。她坐于桌边,一手撑腮,打量了唐玉藻一会儿,接着便站起身来,对着唐玉藻勾了勾手,无奈道:“过来罢。”
唐小郎闻言,心下一喜,急急搁了抹布,这便凑上前来。他挨着徐三,先故作嫌弃,捂住口鼻,非说她身上酒气太重,待到徐三横他一眼,抬步要走,唐玉藻方才抿唇一笑,一把将她拉住,伸出手儿,到头顶一比,接着狐狸眼儿一亮,娇声笑道:“娘子你说,奴算不算是后发制人?你瞧,奴比你倒高上一丢丢了。”
早些时候,徐三拉着他跟自己比过个子。唐玉藻虽比她矮,但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只因他心里头觉得,男子就该比女儿家矮才对,若是长的太高太壮,那就算不得是美人了。
可方才崔钿与徐三说话之时,唐小郎躲在屋里,侧耳细听,听见那知县娘子说,娘子就喜欢长的个儿高的。唐玉藻闻言一惊,再细一思量,想起那晁四郎是个大高个儿,而那韩小犬,虽不如晁四郎高,可也是结实得不行。
唐小郎这下子,可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绞着小手绢儿,心里兀自寻思道:为何徐三娘收了他之后,总是不愿与他同房?却原来是因为,娘子喜欢那人高马大的,偏不爱他这小巧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