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先前尚在村中之时,他便千叮咛万嘱咐,非要让徐三去看驱鬼节的庙会。前两日她给他去上第一堂课,临走之时,那男人又说了好几遍,教她一定要上街。
徐三挑了挑眉,摇头轻笑。而旁边那金人见她打扮得如此俏丽,此时又勾唇轻笑,便壮起了胆子,一边跳着舞,一边凑到她跟前去,眼神灼热,用那极其蹩脚的汉话夸她道:“你,好白,高,真美!”
其实倒有不少金国男人,对相邻的宋国,颇有几分向往。当然,不排除其中有些男子天生就有受虐倾向,然而更多的男子,则是认为女尊国的女子放浪而随便,大宋国在他们心中,是极为理想的艳遇之都。
虽说在女尊国,人们对于男子的审美,还是更偏向于娇小秀丽,但是在这些边关县府,审美风向却已悄悄有了变化。金人来了这儿,也有很吃得开的,甚至还有女尊国的女子,被迷得神魂颠倒,不惜违抗大宋律法,放弃女子为尊的体制,追随情郎,逃到了金国去。
徐三扫了两眼,便知这几人是甚么货色,对他们是半点儿兴趣也无。她瞥向崔钿,见她乐在其中,便回过头来,给那兵士使了个眼色,叫她赶走这几个金人。哪知那当兵的妇人还未出手之时,徐三便见有个男人出现在了这几人身后,看那个子,足足比这些金人高出了一头还多。
那男人身躯凛凛,牛高马大,好似铜浇铁铸一般,再配上那龇牙咧嘴,金刚怒目的鬼头面具,幽幽青光一照,当真是十分可怖。
徐三蹙起眉来,便见那男人低下头来,不知跟那几个金人说了些甚么,紧接着,那几人便脸色一变,话也不说一句,混入人群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钿见那几人跑了,眉眼一耷拉,长长叹了口气。徐三才欲对那男子道谢,却忽地被身后人群一挤,脚步一个踉跄,便往前栽倒过去。
男人无奈低笑,连忙伸出大手,一把将她扶稳。徐三很是不好意思,才要道谢,却见那男人低下头来,凑近她耳畔,用那标志性十足的语调,隔着面具,瓮声瓮气地道:“小师父,连我都认不出来?”
徐三一听小师父这仨字儿,立时反应过来,伸手一推他,眯眼而笑,随口谎道:“早就认出来了,就等着你来解围呢。不然我怎么不叫这几个兵娘出手?”
崔钿眯起眼来,扫了两人两眼。庙会上吵闹得很,她只见这两人嘴唇动个不停,至于说了些甚么,却是断断续续,只能听得只字片语。
但是崔钿是谁啊,是惯常出入风月场的人。先前在开封府时,她坐在那莺花寨里吃酒,抬起眼皮子一扫,便能看出在场诸人,谁对谁求而不得,谁跟谁滚过炕席,哪个跟哪个是旧情人儿,哪个和哪个又是暗通款曲的狗男女。
眼下她一看,就知这俩人,哪怕今日无事,明个儿也要出事儿。崔钿笑了一下,又轻轻一叹,稍稍退后两步,便见那金国男子低下头来,也不知说了甚么,便唬得徐三娘挽袖抬手,去抓他腰间剑柄。
唉!崔钿又笑着叹了口气。
方才从军营来城里的路上,崔钿就听那几个将士说了,说在这庙会上,若是见着有个男人,足蹬黑靴,腰缠金带,身披黑色大氅,偏偏头上还带着个青铜鬼面,那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今日庙会上的“鬼王”,亦称“阎魔”。而哪个小娘子,若是拔了他的剑,那就要做今夜祭典上的“鬼后”。
眼看着徐三这般的聪明人物,竟然也能落入旁人圈套,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崔钿可是不愿放过。她负手而立,但笑不语,眼睁睁地看着徐三娘的手,离那缠着龙纹的剑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哪知就在徐三将要碰到黑剑之时,她却忽地收回手来。蒲察一怔,回头一看,便见花灯之下,那小娘子俏生生地立在眼前,挑眉笑道:“你又骗我。我要是拿了这剑,只怕是落不着甚么好事。”
蒲察顿了顿,咧嘴一笑,眨了两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三娘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三不由缓缓笑了。她可算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蒲察,腹黑得很,可不是甚么十成十的老实人。
他喜欢她,也知她初来乍到,肯定要找宅院住,所以就找了所有牙郎,守株待兔,等着她自投罗网;他也知她定然心中有愧,所以才说甚么自己汉话不好,哄她来给自己教习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