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并未泄气,面上虽带了些失落,却也知多说无益,不再继续苦劝。她自地上起身,淡淡笑着,又跟官家夸了几句山大王,待到官家命她退下之后,她一言不发,与金元祯擦肩而过,头也不回,步子倒是坚决得很。
外间淡烟微雨,秋风萧瑟,她却连油纸伞也不撑,深紫官袍沾了雨水,颜色深如墨迹。旁边有那宫人见了,赶忙撑开纸伞,欲要追上徐府尹,哪知便是此时,宋祁自柱后闪身而出,一把将那纸伞抓起,冷着脸闯入雨帘之中。
金元祯立于檐下,眯起眼来,只见少年高举着手,只顾给她撑伞,自己那半边身子,反倒被雨完全打湿了去。
金元祯啧叹两声,不由玩味一笑。
合盟之事,大局已定。江笛便是费再多口舌,也是困兽犹斗,不自量力。
她总是这样,明知不可为,偏偏要为之。小犟脾气,倒是惹男人上心,这不,老牛吃嫩草,连那不长毛的,都勾引了去。
第149章 我欲攀龙见明主(一)
我欲攀龙见明主(一)
那少年一袭绛红色的衫儿,靴底是黄叶几重, 积雨莓苔。他低着头, 背着手立在檐下, 用那皂靴碾了碾雨中的落叶, 接着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瞥向另一边的徐挽澜。
那女人倚着朱红色的柱子, 抱着臂, 眉头紧皱,不知在思虑些甚么。
宋祁扫了她两眼,随即故作幸灾乐祸地问道:“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也有吃瘪的时候啊?那个男的谁啊, 竟然能治住你。”
徐三闻言,瞥他两眼,心下却是无奈一叹, 只当这少年无知无识, 不晓得此中深浅,全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若想将他奉为明主, 不知要费多少气力!
她微微一哂, 转而又想道:若是金宋合盟, 西夏这场仗, 顶多也就打个两三年。按照金元祯和她定下的五年之约, 也就是四年之后,他才会再度出手,对她强取豪夺。
金元祯一心夺嫡, 图谋甚大,而金国呢,狼子野心,迟早要跟大宋撕破脸皮,大动干戈。
依徐三对金元祯的了解,他确实有些能耐,但他这人有一个缺点,就是性子急,且自视甚高,他要想得到什么,一定会给自己设立一个期限,并且要求自己一定要在期限内达成目标。
若是徐挽澜不曾猜错的话,金元祯的计划是在四五年内,当上金国的皇帝。只有这样,当他向大宋提出请求时,他的要求才有分量。就算到那时候,徐挽澜做到了一品高官,官家仍然有可能将她当做货物一般,转送于他人之手。金元祯不必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她拿捏在掌心之中。
徐三若想破局,倒是有一条路可走——只要金宋开战,宋国就不会再考虑金国的要求,她绝不会被一张圣旨送到漠北。
但是战争这两个字,说来轻松,实则无比沉重。千军万马,血染黄沙,骨践成尘,何其悲绝。她如何能为了一己私心,抵上千万人的性命?
徐挽澜兀自想着,稍稍抬眼,看向宋祁。宋祁原本因为她不理睬自己,心里头很是不爽,可此时冷不丁地,跟她对上眼神,这小子倏地移开视线,心里竟是舒坦多了。
徐三一笑,轻声说道:“那人是金国的皇子,是质子,也是说客。他说动了官家,促成了金宋合盟。我不主张合盟,但我嘴皮子的工夫还不到家,因而败下了阵来。三大王要是替我打抱不平,大可以亲身上阵,替我将他驳倒。”
她笑眼弯弯,凝望着眼前的少年,可宋祁却是骤然凑了上来,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薄唇紧抿,沉声说道:“你别撒谎了,我可都瞧见了!他摸了你的腰,你连骂都没骂他!”
徐三一愣,暗想这小子倒是眼尖,隔了那么段距离,那么小的一个动作,金元祯甚至还拿身子挡了下,就这样都没瞒过他的火眼金睛。
她心下微沉,生怕宋祁给官家透了风声,再惹了官家对她生出疑心。她稍一思忖,轻轻一叹,只得打起了感情牌,掀摆坐到那栏杆上,对着宋祁招了招小拇指。
宋祁犹豫了一下,故作不情不愿地凑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看似风淡云轻,可这心里头,却是已然想入非非。他忍不住嗅了两下,只想闻闻她身上的味道,是否和那书卷上的花香一样。
他心猿意马,坐立难安,只听得徐三低低说道:“金元祯要害我,你帮不帮我?”
宋祁一下子被唬住了。他抬起头来,眨了两下那漂亮的眼睛,皱眉说道:“害你?怎么害你?”顿了顿,又道:“那我、我,你要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