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作者:宋昙(375)

2018-07-14 宋昙

  隔日一早,韩元琨尚在睡时,徐三已由梅岭服侍着起身,绕到屏风另侧,开始梳洗更衣。虽说她心中满是担忧,也不知官家今日还能不能上朝,但是既然没有宫人来说不上朝,那她还是得换上官袍皂靴,驾马赴往宫城。

  眼下天还未亮,夜色沉沉,徐三到了殿前,眯眼一望,就见一众朝臣已然来了大半,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其中有人见她过来,忙不迭地凑了过去,低声问道:“听说徐府尹昨日夜半,方才离宫,却不知官家身子如何了?”

  徐三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昨儿个虽是半夜才走,但我在宫里,也不过是干等着,半点儿都帮不上忙,甚么也没打听着。只是俗话说的好,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官家向来仁政爱民,如此明君,定会承天之佑,安然无恙。”

  那人一听,心道还是她会说话,赶忙应道:“是是是。徐府尹说的有理。天道昭彰,那区区一条小蛇,奈何不了圣人之身。”

  两人面对着面,说着好听话儿,可心里头却都是安定不下来。

  官家中了蛇毒,这可不是小事儿。她要是死了,这龙椅又要由谁来坐?宋祁虽说礼贤下士,美名在外,可他到底不成气候,而薛鸾呢,虽说还没被正式过继,但在她背后,可是世家大族在鼎力相助。

  徐三负袖而立,又与其余几名官员寒暄片刻,可她的眼神,却在群臣间不住扫来扫去。看了一会儿后,她隐隐察觉出了不对。

  薛鸾没来。宋祁也没来。

  两人平日里几乎是比着看谁来得早,可今日都这时候了,二人都还不曾出现,实在是让徐三觉得十分蹊跷。

  她眼睑低垂,眉头微蹙,默然半晌,忽地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抬眼一瞥,就见周文棠一袭紫绮绣服,腰围玉带,足蹬黑靴,手里头打着绛红宫灯,身后跟着一众内侍,于宫苑缓缓行来。

  群臣噤声,垂袖入列,都抬起头来,紧盯着周文棠不放。而周文棠走到檐下,淡淡说道:“今日早朝,一切照旧,只是官家身子不适,不便下地,只能待上约两盏茶的工夫。还请诸位朝官,举要删芜,不可违误。”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官家今儿不能走过来了,多半已经坐在金殿里了。她只能待上二十分钟左右,上朝的这些大臣说些要紧事儿就行,至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必拿到朝堂来说了。

  周文棠一说这话,待到上朝之时,朝中上下,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启奏,就连那最没眼力劲儿的崔金钗,今日都好似有些发蔫,紧抿着唇,眼神飘忽,也不知是在思虑何事。

  而徐三倒是顾不上操心崔金钗,她想要偷偷抬眼,瞧瞧官家气色如何,可是按着朝中规矩,没有官家准允,她是不能抬头直视这位女帝的。因此徐三只能垂着袖,低着头,从官家偶尔说出的只言片语,推测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她说话的口吻倒是没变,还是那样低缓,有着极强的威压感,然而她这一把声音,却夹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远不似平常那般中气十足。徐三细细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

  看来官家救是救过来了,但是这身子骨儿,却也元气大伤,大不如前。到底是过了六十岁的人了,哪怕磕磕碰碰一下,也会像徐荣桂那样,小半年里只能卧病在榻。有言道是“毒过三关为不治”,似官家这般岁数,怕是要留下祸根了。

  徐三虽和官家乃是上司与下级的关系,但是官家待她向来不错,亲自点她为状元,也是对她有知遇之恩。如今官家遭了这番罪,徐三也是忧心不已。她心里头左思右想,苦苦琢磨,想要找出个法子,能让官家养好身子,把夺嫡这场仗的时间也尽可能地往后推。

  哪知突然之间,徐三如遭雷击,猛地忆起了三个字来——

  独花兰。

  魏二娘之语,言犹在耳。独花兰除了是稀世名花之外,还有药用价值,能治疮毒及蛇伤。而眼下正值六月,恰是独花兰开花之时,前两日徐三还在园子里瞧见了呢,露冷风清,袅袅独立,倒叫人移不开眼来。

  除了徐三之外,还知道独花兰能治蛇毒的人,只有宋祁了。又或者周文棠也知道,他通晓莳花弄草之道,魏二能打听来的事儿,想来他也不会不知。

  官家被蛇咬伤之事,绝不会是巧合,定然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而官家要真是独花兰治好的,那就说明,布局之人,不是宋祁,就是周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