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作者:宋昙(403)

2018-07-14 宋昙

  徐挽澜的这两个法子,前者是罗昀教她的路子——保守而有效,后者是周文棠对她的潜移默化——兵行险招,方可险中求胜。她的人生阅历,单从这行兵之策便可见一斑。

  洪忠被徐三打得服了气,对于她提出的这两个法子,自然是赞同不已。然而其余主将,却都对此不置可否。譬如郑素鸣,要么就说自己十分繁忙,没空儿跟徐三详谈,要么就将锅往其他人身上推,说是其余将士并不赞同,她作为一军主帅,也不好偏袒徐三。

  如此局势,恰好应了一句俗话——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徐挽澜就像是那个患了急病的人,她对于战事心急不已,可是郑七似乎不急,她周围的主将似乎也不急,而她无法挤入决策核心,那么她所说的话,全都是无用之谈。

  归根结底,怪只能怪官家降旨委任徐三之时,并未授之以实权,更没给她一顶谁都得掂量掂量的乌纱帽。徐三的这些个官儿,开封府尹只能管开封,皇子少傅只能管皇子,她管不着漠北的这些将领,而这些戎马数载的女人们,自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九月初旬,芦花飞荡,清霜肃肃。温阳城外,已经僵持了约二十日。一切照旧,依然是金国隔个一两日,过来试试火力,而大宋倾尽全力,打败金军轻骑,紧接着就给开封府送去一封捷报。

  打仗打了月余,失了一座城,苦守一座城,战局不利,皇宫里却积攒了几十封捷报。此等情形,闻所未闻,实是讽刺。

  这日里正值九月初九,重阳佳日。闲阳午后,完全被架空了权力的徐三,由梅岭和韩小犬陪着,摆了个木凳,低头坐在院中,正很是认真地写着家书。只是她这家书,不是写给徐阿母的,也不是写给周文棠的,而是替那些识字不多的小兵写的。

  想她徐挽澜,当日离京之时,那一篇热血满溢的檄文传遍天下,她还对官家发了誓,说甚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如今倒好,她一个二品高官,却只能坐在并不宽敞的庭院里,给人代写家书,打发时辰。

  徐三心里虽很是着急,但她最会做表面上的功夫。此时此刻,她眉目淡然,闲适自如,而韩小犬却早已为她而愤愤不平,紧抿着唇,一边替她研墨,一边咬牙骂道:

  “这个姓郑的,好歹也跟你沾亲带故,却跟防贼似的提防着你,生怕你分了她的权,真他娘的不识轻重缓急。温阳城虽有增援,可按着这么打法儿,这点儿援兵和粮草,塞牙缝儿都不够使的。”

  徐三却是一笑,故意怨他道:“俗话说的好,研墨如病夫。你使这么大劲儿,该要伤了我这一方宝砚了。我这砚是从中贵人那儿拿的,值钱得很,你若是赔不起,就得把人抵押给我了。”

  她说这话,不过是随口玩笑,哪知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韩小犬听着中贵人三字,不动声色,眸色却是一沉。而他眼中的这一抹阴鸷,徐三虽不曾留意,却反落入了梅岭的眼中。

  梅岭立在院中,与二人隔了段距离,正撑着竿子,晾晒衣裳。她一边挑起布衫,一边瞥了眼韩小犬,心下立时有了几分了然。

  先前徐三答应过周文棠,每隔十日,就要修书一封,递到京中,并要在信中将这十日里的事详细记述。徐三每日都在那信上添上几笔,而韩小犬和她朝夕相处,自然也曾偷偷瞧过那信的内容。这一看,就让韩小犬醋意大发,疑心又起,怒意暗涌。

  他明明跟她贴身相处,几乎昼夜不分,可徐三在信中写的许多事儿,却连他都不知不晓。单从这信的内容和口吻上看,徐三待周文棠,倒比待他亲近多了。除了信,还有徐三腰上别着的长剑,徐三无意间常常提起的中贵人三字,每一处都让韩小犬如鲠在喉,嫉妒不已。

  除此之外,就连这院子,甚至都是“唐文舟”当年驻军时住过的府邸。唐大将军,即是那深宫中的周内侍,如此秘密,在京中贵族阶层早已是人尽皆知,韩小犬自然也是听过的。一想到他和徐三如今待的地方也是周文棠的住处,韩小犬心中更是不大自在。

  眼下徐三又提起周文棠,说她用的这方砚也是从周文棠那儿得来的,韩小犬薄唇紧抿,忍了又忍,才不曾发作,只闷声说道:“既然嫌弃我,那就让梅岭来给你研墨罢。周文棠的人,配上周文棠的墨砚,这才算是般配呢,我是配不起的。”

  言罢之后,这小子还真撒手不干,坐在一旁生起了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