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悻悻地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放弃了。再过几天,就是莫央的生日了。我一直没有零花钱给她买一个更好的礼物。
我将那条绿色蕾丝的发带拿出来,挂在防盗门的一根栅栏上。我不会忘记你。
我会给你写信。我亲爱的。莫央!
在偌大的长途汽车站,我终于找到会开往爸爸的城市的车。那个地名贴在车窗玻璃上,闪闪发光。
再有几天,我们就该期末考试了,再过几天,我们就放暑假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过完一个暑假,我就是高一的学生了。现在,正是一部分孩子在周末的大头觉中酣畅淋漓的时候,也是一部分孩子被父母从梦中叫醒磨磨蹭蹭地走在上辅导班的路上的时候。
这种要抛弃固有现状即将面临动荡的感觉,和畅想未来的新鲜与不确定感,让我莫名兴奋起来。
16
车子一直朝北。窗外是一幅流动的油画。蓝天打底,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闪着光,藏在绿树中的鸟扑棱棱飞起,窗外的空气夹杂着麦香与鸟语,被烈日炙烤,翻滚成热风涌进来。
我用舅舅给的那张钱买了票。我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找不到爸爸,或者他不要我,我也不回来,我就先找一份工作,然后,再作打算。
就这样忽然想起舅舅那些微小的好来,但那种小小的感动一闪而过。
我的目光流连在窗外的美景上,微微闭上眼睛,像一个缺氧的病人,狠狠地呼吸着空气里自由的味道。
车子在嗖嗖地向前。心飞走了。
“嘿!你是第一次出门吧?”旁边有人说话。我睁开眼睛,才发现他是在对我说话。我看到他,和童话中的场景一模一样,仙女的魔法棒一点,英俊的少年凭空而降,坐在我身旁。我怔怔地盯着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剑眉星目、风采神秀。他穿一件土耳其蓝的短袖,米色七分裤,黑色的书包斜背在肩头,阳光反射在他的脸上,连下巴上的茸毛也清晰可见。一个正在成长的少年。
这么好看的男孩在对我说话,我是理,还是不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道理我懂,可是印象里,坏坏的陌生人,不都是大人吗?
见我愣了半天没回答,少年自嘲一般笑了。他一笑,嘴角便漾着一涡似有似无的弧线,仿佛有一层光浮在上面。
我这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见我有了反应,少年来了兴致,狡黠地眨眨眼睛:“你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离家出走?”
我一惊,警觉地看着他,想否定,却傻乎乎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他牵动嘴角,呵呵一笑,故作高明:“看你兴奋的样子就知道了。”原来在我刚才闭眼享受自由阳光的时候,他一直在偷瞄我。莫名地,我觉得车厢里热起来,脖颈、脸颊都灼灼的。被他猜对了,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喜欢聪明的男孩,相比之下,从前班里的男生和那些来“瞻仰”玫瑰的仰慕者,都是那么愚蠢可笑。“可是,你爸妈可能都急坏了吧?”哈—这次他猜错了。我有点促狭地瞥他一眼:“这下你猜错了,我是从舅舅家逃出来的,我去找爸爸!”天底下还有我这样的傻瓜吗?刚刚见面就把自己的来处去路交代得清清楚楚。还好,他不是坏人。少年不知听懂还是没听懂,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呢!你去哪儿?”“外婆生病了,我去看她,现在回家。”车子继续前行,驶入一段林荫遮蔽的乡间公路。“嘿!我叫江辰,你呢?”少年忽然又转头问道。我迟疑了一下:“苏茆茆。”“毛毛!”他自以为是地重复了一遍。我生气地纠正道:“是茆!不是毛!”“哪个字呢?”他饶有兴趣地凑过来。我伸出手,在椅背上划拉着。“哦!很特别啊!什么意思啊?”
“妈妈说,本来叫这个卯。”我在手心继续划拉着,“我属兔嘛,卯兔,这你懂吧?后来妈妈想,小兔兔没草吃,怎么行啊,于是就给上面加了个草字头。”
“哦!这样啊!看得出你妈妈很爱你。可是为什么跑出来呢?”少年江辰,看上去是一个很不错的听众。而对一个陌生人诉说,是没有负担和压力的,我一下子便打开话匣子。我用自己不甚精彩的语言,无比哀伤地诉说着自己多舛的身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舅舅的懦弱、舅妈的刻薄,以及叶明的猥琐。我说得义愤填膺,口干舌燥,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唾沫星子飞上天空,天哪!那样子一定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