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是短信提示音,我连忙抢过来一看:“茆,花无底,柳无边,残花败柳也,你未来的儿媳,曾被两个男人强暴过,是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这四个字,像一把尖刀,重重地刺向我,挑开了心里已愈合的发黑的伤口硬痂,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那四个字,像魔咒一样,扼住了我命运的喉咙。我的脸,一定在瞬间苍白得可怕,因为我感到脚底阵阵发软,我要逃,赶快逃,逃开这个魔咒,逃开这个让我羞耻的地方。我刚抬腿要走,便被他一把抓住,他眼含哀求,透着无奈:“至少,我们回去解释一下,不要走。”“解释什么?”“你这样走了,不就是默认了吗?”
我笑了,冷得让自己可怕的笑:“默认,默认总比当面承认让我好受一点吧!难道你要我跟你回去对你妈妈说,没有这回事?不,这是事实,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事实。”我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他追上来,恳求道:“茆茆!”
我忽然尖叫起来:“不要叫我的名字,我讨厌听到那个字,那个破字,是对我与生俱来的诅咒。”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们可以圆滑一点,这件事,让老人知道无益,可以向我妈解释,可以圆滑地遮掩过去。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就这么放弃吗?不是你说的,要世俗的热闹的婚礼,要有长辈祝福的婚礼。”
“我想要,可是老天爷给我吗?我们遮掩了这一次,解释了这一次,以后呢?你怎么不问问这条短信是谁发到你妈妈的手机上的,是谁?”
“谁?”除了洛秋,还会有谁能说出“花无底,柳无边”这样有“水平”
的话?我悲戚茫然地苦笑着。洛秋,难道,你是上天派到我身边的魔鬼?
“谁?”他继续追问着。“问这个还有用吗?除了洛秋,还会有谁?问你自己吧!你妈妈的电话,她怎么会知道?”江辰愣在原地,眼神陷入空茫,恍惚的空茫的眼神投向远处,喃喃道:“原来是她。我想,可能是那一次开盘仪式,晚上吃饭时,她曾借我的手机打过电话,或许,妈妈的电话是她那个时候偷看去的。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这样做?”
14
他独自一人回了上海去面对母亲的责难,而我做了可耻的逃兵。没有他的城市,是一座空城。我像一个孤魂野鬼,在年味渐浓的大街上游走着,连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莫央也回上海和父母过年去了,而即使她在锦和,我们也越走越远了,身体隔着一张咖啡桌的距离,心却隔着千山万水。是什么,摧毁了我们曾经纯真的友谊?时间?男人?还是别的?
郝时雨正在日光之城和她的爱人享受朝圣之旅。于是,我总会在这时,想起安良来。
当我游荡到他所居住的饭店职工宿舍时,他正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出门,身后,跟着一个圆脸蛋短头发的姑娘。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连忙退后,请我进门,身后的女孩,腼腆和善地笑笑。
职工宿舍,是他工作的酒店为职工租的一套三室的房子,每个房间都摆满了架子床,床上散乱地叠着散发不洁气味的被褥,有一两只袜子在被子下猥琐露头,床下堆满了洗脸盆,蓝白格子的编织行李袋。那些年轻的来自异乡的年轻人,就是背着这样的行李袋,颠簸在拥挤的火车里,来灯红酒绿的城市寻一块立足之地,城市之大,而梦想最终还是像那只编织袋,以匍匐的姿态,蜗居在灰扑扑的角落。而安良,这个年少就失去父亲的少年,为了一句虚无的临终嘱托,为了寻找勇气,为了庇护我,来到了这里,蜗居在此。
他拘谨地指了指一张干净点的床:“坐!”又准备拿热水壶倒水,却发现是空的,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水了,我去烧水。”
“不用了,我不喝。”我眼神落寞地落在他刚刚放下的行李和这个圆脸蛋的女孩身上。
安良不安地搓搓手,说:“哦!她……她是小玉,我们准备一起回家,陪我妈妈过年,然后,在家里,把婚结了。”说完,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连忙低下了头,说,“你坐,我还是出去给你买一杯奶茶吧!”然后就仓皇逃开了。
叫做小玉的女孩在我对面的床上坐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说:“你就是苏茆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