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侯夫人一进屋,见女儿身上穿着厚衣裳,盖着锦被,头上带着兔毛抹额,看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算好,正靠在床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好歹强压着情绪行了礼,江太后先开口寒暄了两句,跟着奶娘到旁边的小间里看孩子去了,她才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娘娘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哽咽。她又连忙住了声,缓了缓情绪,才慢慢道,“你一向心有成算,我这当娘的也没什么可嘱咐的,只望你在宫里一切都好。”
越罗点点头,道,“皇上说特许母亲留在宫中小住几日,也看看我和孩子。母亲且莫伤怀,咱们有话也可以慢慢说。”
宁德侯夫人慢慢点头,情绪也彻底平复下来了,然后才仔细询问越罗生产时的情形。
这个越罗说不上来,都是小福和周姑姑在一旁补充。好在不算凶险,宁德侯夫人也就慢慢放下了心,看着她的脸色道,“娘娘脸上没什么血色,还是喝补汤最好。你从前就最爱喝我熬的汤,待会儿我去厨房瞧瞧,让人照着做了来。”
她没说自己动手的话,宫里规矩大,帝后入口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送上来还要让尝菜的内侍先吃一口。
那边江太后抱着孩子,喜欢得不愿意放手。
刚出生的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昨儿还皱皱巴巴的,今日皮肤就展开了,也没那么黑,只是浑身还是通红的。眼睛也睁开了,又圆又大,像两粒黑葡萄,只是眼神雾蒙蒙的,不甚清明。
看着就让人心里软和。
直到孩子饿了要吃的,她才恋恋不舍的把人交给奶娘。出来之后还问越罗,“陛下可说看取什么名字?”
“还说呢,”越罗一脸无奈,“取了两张纸的名字,决定不下,先送到礼部和钦天监去择吉了,想来是要从剩下的里头挑。”
“这叫什么事?”江太后立刻皱眉。
她脸上的神色太明显了,偏偏又不愿意主动开口,看得越罗好笑,她道,“不过大名倒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了。这乳名,却还是该母后来取。”
江太后顿时意动,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舍得推辞,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如此,他是这个月里生的,不如就叫冬生。”
皇家的孩子,即使“贱名好养活”,也不能真的太贱。民间称十一月为冬月,所以这个月里出生的孩子,叫冬生、冬妹、冬哥、冬儿的都是常有的。宁德侯夫人闻言就在一旁道,“冬生好,又简单又上口。”
“那就叫冬生。”越罗点头,转身吩咐周姑姑道,“三岁之前,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这么叫。”
这年头小孩子生下来难得立得住,即便是皇宫里也不例外。让人这么叫着,也是取个意思。三岁之后,基本上就稳当了。可以开蒙识字,这个名字就不好再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取好了名字,冬生是个非常壮实的小家伙。
洗三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动着小胳膊去抓自己看到的东西了,也识逗,你对他说话,对他笑,亲他,他都会给反应。
于是这孩子迅速成为了整个后宫的中心,就是宫人们往来时看见了,都要多驻足看一会儿。可惜的是天气冷,越罗不敢让人把他抱出去,最多在廊下站一会儿就得回来。
冬生满月这一天,京城里下了一场大雪。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定宸对冬日大雪压垮房屋这件事非常关注,因此一入冬就传令让各地检修房屋。所以这场雪虽然大,但倒是没出什么问题。今年因为军服坊收人,京里连乞丐都没几个,也没有冻死人的消息。
所以进了腊月,整个西京城都进入了过年的氛围之中,就连朝中官员也不免松散几分。人人都巴望着快到小年,好放假回家过年。
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仿佛忽然一声惊雷炸响,出了一件大事。
马球赛上人群失控,发生了十分严重的踩踏事件。
因为近了年关,京中大部分铺子都关门歇业,众人空闲的时间自然更多,所以往城郊去看马球赛的人也就更多了。只要不在里头买吃食,花一个铜板就能进去消磨一天,大部分人都负担得起。
随着马球赛的发展,赛场这边,也早不是越罗和李定宸之前看到的那样简陋。年初赵太后孝期里,因为禁了球赛,那边索性就将所有的木质看台都拆了,修建成砖石的,十分结实。还特意开辟了一块地方给入场的小贩们支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