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无数次在这两个极端里转换,有时候我是顾唯一,有时候我是顾安然,还有些时候,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沉默着不说话的。
直到第三天中午,乔盛年喂我喝粥时,我开口说了来到美国后的第一句超过五个字的话,“乔盛盛,我想去看长颈鹿!”
“唯一?你刚才说,你想要去看长颈鹿?”乔盛年身形微微僵硬,眼里闪过一抹惊喜交加复杂的神色,手指微颤,手里的勺子顺势掉进粥碗里。
飞溅起的粥花落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抬手打翻了他手里那碗冒着热气的皮蛋香菇瘦肉粥。
滚烫的粥洒在乔盛年手背上,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眸色欣喜,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那副震惊的样子不亚于初次当爸爸的人,第一次听到自己牙牙学语的孩子开口叫自己“爸爸”,乔盛年猛地伸手将我抱进他怀里,“好,我们去看长颈鹿,我们吃完饭就去看长颈鹿!”
我抿了抿嘴唇,心底最深处那个暗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蓦地柔软,那句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我又不想去看长颈鹿了”在舌尖儿上转了个圈,又咽回喉咙里。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恍若刚才十分暴躁愤怒地打翻了粥碗的人并不是我,我两条腿垂在床边,晃了晃,乖巧地点头,“嗯,安然要去看长颈鹿!”
下午两点半,乔盛年带我去了美国国家动物园,身后远远跟着几个便衣保镖。中途,乔盛年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宋励阳打来的,不知道宋励阳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乔盛年的脸色瞬间阴沉,“dt?”
我眉心微蹙,抬手按了按微微发涨的额角。
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英文字母。
乔盛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接着说道:“消息来源可靠吗?……所以说,他们这次来江城,目的不仅仅是要带走许繁简?极有可能,当年那件事情,也和dt脱不了关系!”
“砰——”
“砰——”
“砰——”
不远处忽然传来三声枪响,我脑子里一个激灵,猛地缩起身子,紧接着,整个动物园里就沸腾起来,各种尖叫声、奔跑声乱做一团,特别嘈杂。一个保镖匆匆跑过来,“乔少,情况不太对劲,好像是意大利dt的人,对方人多势众,来者不善,而且手里都有枪,您赶快带顾小姐离开这里……”
“呃!”那个保镖话还没有说完,胸口就中了枪,殷红的鲜血从黑漆漆的子弹口里喷涌而出,滚烫腥甜的液体溅了我满脸。
我猛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方才还活生生的保镖在我眼前缓缓倒下,表情呆滞地愣住原地,乔盛年忙抬手捂住我的眼睛,“别看!”
“啊——!”眼光忽然闪过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亮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似曾相识的情景重重涌入脑海里,我抱头尖叫一声,身体哆嗦得厉害。
二十三年前,在景市那家幼儿园被绑架的几个孩子,除了我和乔盛年、易北初、宋励阳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当年不过五六岁,眉眼清秀,乖巧呆萌,也是如同今天这般,胸口中了一枪,鲜血喷涌而出,他目光惊恐而又茫然地缓缓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处那个黑漆漆的血洞口,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似乎想用手指堵住那个不停往外喷血的血洞,可是手臂只抬到一半,那具小小的身体就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艳丽惊心的血红色漫天遍野,染透残阳。
那段血腥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身子几乎抖成筛糠。
“别怕唯一,我们走!”
乔盛年打横抱起我,刚要转身离开,一条手臂缓缓横到乔盛年身前,紧接着,一道噙着低沉喑哑笑意的声音蓦地在我耳边响起,宛若魔音灌而,“别着急啊!好戏还没有结束呢!”
我身形僵硬,瞳孔骤缩,是他!是江镇原!是那个亲手在我曾经纯如白纸的人生里打上了卑劣不堪烙印的变态恶魔!
一如二十三年前,江镇原依然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的黑色连帽风衣,低着头,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儿压得非常低,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体格彪悍的年轻男人。
我隐约听乔盛年低声说道:“麻头、海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