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不迎风_作者:步虚子令(63)

2018-07-12 步虚子令

  那一日她清早出门, 过了午时都还没有回来,一家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忙喊着工人们出去寻。杜逢春久等不来消息,父母也急着打发他去寻, 只他刚出家门,便见妹妹哭泣着扑到他怀里。

  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待他看清妹妹此时的模样时, 登时让他目眦尽裂。

  今日出门时还如茶园中的山茶花般淡雅纯净的女子,此时却一身衣衫不整,发鬓凌乱,裙角还染着血迹。赫然是被人玷污了的样子。

  他颤抖着手将她抱回屋内, 母亲焦急着上来询问,妹妹揪着衣襟,在床上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嘴里喃喃着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他们不敢再问,将她好生安抚着,很快便将洗澡水给准备好,母亲在屋里陪着她。

  不多时,母亲走了出来,她捂着脸抽泣,帕子被她揪着欲裂。父亲气冲冲地上前问她,母亲突然嚎啕大哭,整个人奔溃般,用尽嗓音怒道:“是那个来茶园瞧过茶叶,天杀的刘公子!”

  “我可怜的女儿!呜呜呜……”

  “畜生!”父亲紧握着拳,眼中怒火一片,面色阴沉,便突然转身往着往府外走去。

  他提步忙要去追,这时母亲却突然哭晕在地,他只得先照顾母亲。

  将母亲送回房里嘱咐家中唯一的老嬷照顾,又忙去瞧妹妹,只是他妹妹却将自己关在房里,任凭他如何敲门也不开。

  正当他打算踹门而入时,妹妹的声音却突然传出,她的声音一如往般轻缓温柔,却带着哭腔,她道:“哥哥让我一人好好静静吧!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他闻言,原本焦虑的心情有所缓解,他安抚她道:“哥哥不进,哥哥在屋外陪你可好?”

  “好!”

  这是妹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若他早知道,当时如何也不会听话的守在屋外。

  妹妹死了。

  她穿着一身她以往最喜爱的淡粉衣裙,上面绣着盛放的山茶花,好似睡着般那样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床沿搭着她的皓腕,如红丝线般的鲜血缠绕着她的葇荑,沿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地板上。而地板上落着一把剪子,剪子浸在一摊血中,鲜血蔓延着流向了他的脚,染红了他的鞋。她用她那把常年绣花用的剪子,那替他裁剪过衣裳的剪子,割了腕。

  而还没等他从妹妹的死回过神来,父亲却被人抬着回来了。本来出去寻人的工人们却遇见了被人打的遍体鳞伤扔在大街上的父亲。

  工人们说看过大夫了,肋骨被打断,断口刺穿了肺部,只能等死。

  那一天原本是他最欢喜的一天,父亲准备在生辰宴上宣布他接管他们家的茶园。那一天也是他最绝望的一天,父亲最终没熬过一个时辰,他呼吸不畅,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能吸气不能呼气,是被活生生憋死的。

  他只觉得天顿时塌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父亲二人接连死在他面前,他望着暗下来天色脑海一片空白。他抱着父亲的尸身呆坐在地,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嚎哭声,他登时回过神来,母亲……还不知道妹妹也……死了!

  他回头看着自己从妹妹房里出来时的来路,看着他鞋底那早已被尘土掩盖了的血迹,看着父亲吐在他手上的鲜血,看着已经成了木人的母亲。最后他握紧了拳,一股浓烈至极的悲伤与愤怒在他的胸膛里游走,最终化为三个字,刘螽斯!

  他不能倒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的来伤感,母亲还需要他,父亲妹妹的仇还需要他来报。

  绵绵的阴雨仍然下着,忽的来了一股风,吹落了支窗的木棍。木棍掉落在地,窗户没了支撑,“嘭”的一声合上,将杜逢春从回忆中惊醒。

  风声雨声都突然寂静下来,屋子里浮起一种诡异的安静,他想起身去开窗,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了,被那大理寺严少卿,毫不犹豫地一刀捅死,再醒来却是在这个陌生的院子里。每日都有个老大夫来给他诊脉,给他换药,旁边跟着个年纪与他相差不大的高大男人,站得挺拔显得一身铮铮傲骨,像是个将士。他听见那男人喊老大夫荀先生,那老大夫喊他宴清,他们很少跟他说话,他曾询问过那名叫宴清的将士,得来的却是他一个怒视。

  他听见那叫宴清的将士出房门时的愤愤细语,“要不是你乱跑,还去刺杀别人,李豫现在也没那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