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明月·流光卷_作者:沧月(36)

2018-07-09 沧月

  他二话不说拉起妹妹的手,也不等小船靠岸,足尖一点渡头的边缘,便跃上了船。金碧辉被哥哥扯得一个踉跄,落到船上时几乎站不住。然而,一双手扶住了她。

  红衣女子低着头,蓦的微笑起来。笑着,缓缓抬头,看着多年不见的熟悉脸,忽然说:“再见了。”

  其实多年来虽起起落落,却知道妹妹一直心中不忘——然而竟一见面便说出了诀别?嘲风吃了一惊,连忙拉了胡说八道的妹妹一把。

  然而颜白却不诧异,只是微微笑了笑,点头:“是的,再见。”

  金碧辉眼睛里面的笑意、令她整个人光彩夺目。她仰起头,看着他——这些年来他清瘦了,然而,眼里的沉静辽远却不曾减了半分。

  她笑眯眯的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那里已经开始有了第一丝的细纹,然而她笑得依旧是那样飞扬而得意:

  “是啊!——三年前,我跟你说‘再见’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完稿于二零零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凌晨二时

  雪满天山

  第一篇

  引子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第一节

  正月初十,将军府。

  窗外的梅花开了,开在漫天的飞雪中,一树树如冰雕玉琢。

  “你已经在这儿站了三个时辰了,”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你在想什么?”

  窗前站着一个年青人,他披着貂裘,执着金杯,静静地站在镂花的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雪中的梅花。雪光从窗外反射进房中,透过窗搁映在他的脸上,苍白得隐隐透出淡淡的蓝色。

  “你还在想着她么?”那个声音又问,苍老的语音中微微发抖。

  “冰梅已经死了。”过了许久,那个年轻人才淡淡道,声音冷静,“我很明白,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蓦地回身,目光闪亮如星,语音里也有一丝无法抑止的颤抖:“可我……我不知怎地,一见梅花就、就……”

  房中还坐着一个白发似雪的老人。老人坐在软椅中,膝上铺了一张波斯毛毯,上面放着一只紫铜的火炉,他正把一双枯叶般的手放在炉上取暖。他已是风烛残年,可一张脸上却有着无尽的睿智与宁静,仿佛一位远离红尘的智者。

  “宁儿,再这样下去,我真要为你担心了。”老人叹息着说,“你变得消沉了。”

  年轻人猛然一震,手中的酒也溅出了一点。

  又过了许久,他突地抬头,把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师傅,您不必担心,我不会这样软弱!”他苍白的脸上隐隐泛出了红晕,是酒力的催化作用。他的声音,亦回复了往日的镇定和威势:“父亲已派我接替回朝的于都护,去玉门关任驻边大将。我三天后起程。”

  他叹息了一声:“告别江南,去了塞外,也许会忘了冰梅,忘了这段往事。”

  老人颔首:“好男儿当为国出力。你身为大将军之子,文武双全,更应成为国之柱石,撑住一方天际,不让狄夷扰乱中原。”

  ——这个年轻人就是丁宁,朝廷一等威灵侯、镇国将军丁毅之子。丁大将军权倾朝野,声望极高,连当今天子都亲口称其为“兄弟”,国家军务之事尽付于丁将军。

  丁宁是他的独生子。虎父无犬子,将门无懦夫。丁宁注定了要投身从戎,在边疆的金戈铁马之中,终其一生。

  骏马秋风塞北,杏花烟雨江南。丁宁已离开了开封,进入了酒泉郡。

  中原已经在身后了。离开中原越远,他心中越平静。这一年来一直困扰他的阴影,在越来越粗砺的风中淡去。关于江南,关于冰梅……一切,仿佛都成了昨夜的消魂一梦。

  他牵着马,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慢慢地走。满耳是异域的吆喝声和叫卖声,胡人在地上摊放着许许多多银制的小刀小剑,以及各种远自波斯和大食的珠宝,沿街叫卖。

  丁宁只是一个人来酒泉郡上任,怀中揣着公函与文书。边关的将士谁也不会料到,在几日之后,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将会成为他们的统帅。

  日近正中,他随便寻了个小店坐下吃饭。当垆的是个回鹘大娘,双眉描成一线,高鼻深目,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她端来了一盆手抓羊肉,一盘馕和一瓶马奶子酒。丁宁只尝了一口,眉头已微微皱起,这辛膻十足的东西,实在不合他的胃口。他却仍是慢慢的全部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