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耳语的声音忽然中止了,湘眼里涌动的光凝定了,忽然提高了声音,冷而厉:“云少将,不要再否认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为了让她多活一天、你都可以拿一切来换!”
鲛人战士握剑一跃而起,手攀上了高窗:“我就在古墓里,等着你把如意珠送进来——毒性已经开始发作,若不尽早、解了毒身体也会溃烂大半。可要加紧啊,少将。”
黄沙纷飞的荒野上,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云焕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古墓——石阶上零落地散落着牧民们献上的水果供品,红红绿绿。厚重的石门隔断了一切,坚实的石壁高处、那个高窗犹如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他,看不见底。
十五年前地窖逃生后、他再也没有此刻这样绝望过。那时候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将没有任何族人或敌人来解救他,在这个天地之间他只是孑然一人、得不到任何救助;而如今同样的恐惧和黑暗灭顶而来,他知道自己将要失去最后的救赎。
颓然将手捶在石壁上,那个瞬间,一直勉强控制着的情绪终于土崩瓦解。
六、湮灭
高达六万四千尺的伽蓝白塔上飞鸟绝踪,只有不时造访的风儿将云荒大地各个方向的气息送来。
已经是半夜时分,而神殿外、观星台上的侍女们却一个个神色紧张地站在那儿,没有一丝睡意——几日前焰圣女忽然被逐出神殿、逼令喝下洗尘缘后送下白塔,并且以后再也不许踏上伽蓝白塔一步。那样的剧变一出,所有侍女噤若寒蝉。没有人知道重重帘幕背后的智者大人为什么忽然动怒、又将会迁怒何人。
侍女中年长一些的、依稀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类似情形:也只是一夕之间、前任圣女巫真不知为何获罪,天颜震怒,如同雷霆下击、赫赫十巫之一的 “真”居然遭到了灭族的惩罚!
后来帝都依稀有传言,说那次剧变其实是国务大臣巫朗和元帅巫彭之间又一次激烈较量的结果——因为巫真家族一向和国务大臣不睦,而身为圣女又能经常侍奉智者大人左右、影响力深远,故此巫朗用尽心机让巫真触怒于智者,从而灭门。
然而这些传言对于高居万丈之上的神殿、远离帝都一切的侍女们来说都是虚无的,她们记得的、只是原先高高在上的巫真圣女忽然之间就被褫夺了一切,由云霄落入尘埃。那样生杀予夺的权力,让最接近那个人的侍女们噤若寒蝉。
如今智者大人又在震怒的时候,可片刻之前,所有侍女都看见巫真云烛推开重门、冲入了神殿——那个从未有人敢在智者没有宣召的时候擅自进入的殿堂。
不知道她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重重帘幕、道道神殿之门背后的最深处,那个从未出现过的智者到底为了什么震怒?而什么、又是那不能触犯的忌讳?
百年前,被驱逐出云荒、漂流海上的民族接受了这个神秘来客的领导,之后不出二十年便重返故园、取得了这个天下;百年来,这个神殿里的人在幕后支配着这个帝国,一言一语便可令天地翻覆。即使十大门阀中连番剧斗、争的也不过是权杖的末梢而已。
然而百年来,这个俯瞰着云荒大地的绝顶之上、那个智者在最深的密室里面壁而坐,下达过的政令未超过五条。对于那样庞大的帝国,他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支配欲望、任凭十巫处理着国事,就像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也没有敢去质问他的决定——即使是开国时就追随他的十巫。
所有侍女在入夜的冷风中静静侍立,忐忑不安,不知道短短几天中、巫真云烛会不会和妹妹云焰遭到同样的命运。
最深处的密室是没有灯光的——对那个人来说,水、火、风、土等等的存在与否都是根本没有区别的。
然而她看却不见。在一口气推开重门,冲到智者大人面前后、云烛眼前便是一片空无的漆黑。但她知道有人在黑暗中看着她,目光犹如深潭。那样的目光之下,足以让最义无返顾的人心生冷意,她的脚被钉在了地上。
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她终于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刹那间发现居然失语。
“愚蠢啊——”黑暗中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了,毫无语调变化,只有受过圣女训导的人、才能分辩这样古怪发音的意义,“没有人在十年沉默之后、还会记得如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