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突然地。
沈未就这样笔直地出现在了余知予面前:藏青色的连帽风衣,深黑的裤子,黑色的皮鞋,周身都透着一股仿佛沉到血液里的沉重与凝顿。他对余知予的存在并不佯装半点吃惊,却一眼便看出了她心底的悲戚与感伤,还有一股无声的奋力的挣扎。
余知予还立在窗前,凉风穿过她的发梢,将几缕黑丝挟至肩头;视线也垂得极低,脸上的白皙此刻已经放肆到快要失掉血色一般。
“知予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沈未开口问道,“不舒服吗?”说着伸手打算去摸余知予的额头。
余知予忽然地挪动身体,敏捷地躲到了一旁,手里的书也“啪”地一声倒扣着掉在了地上,右手里捏着的一张照片却被她下意识地藏在了身后。
沈未并没有发现她的这个“小动作”,他尴尬地笑笑,然后悻悻地缩回了手;又似乎仍不甘心地朝余知予的位置缓缓挪了过去。
这下余知予索性不躲,任由他浅笑着站在面前。
好像仍然是那双眼睛。
三年前,她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这双眼睛。
尽管之前在黑暗中度过的五年时间里,她早已经在心里试着勾画出了一双眼睛来匹配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耳边的那个声音,可是当她真真切切地看到时,还是被触动到了:那双眸子清澈如淌着雪水的小河,温暖的又好像冬日里最晴天的太阳。
而就是这双眼睛,仿佛总是散发着无限的希望,也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今天,她又该怎样来理解这双眼睛呢?
余知予抿抿嘴,像是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问你:我们两个不是在加拿大意外遇见的吧?接近我也是有原因的,对吧?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
她扬起脸,语气是□□裸的质问。
沈未闻言笑却得更加舒展了几分:原来是发现了这个!正巧,这也是他今天来这里的原因——他要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告诉眼前的这个女人:
“嗯对,不过我等会儿再告诉你这里面的原因——先给你看样东西!”沈未仍然笑着。
边说着,边把右手伸进口袋,准备把里面的小木盒掏出来。
余知予此刻只觉得对他这般意味深长的笑厌恶到了极点,全然没心去听沈未接下来的话,更加没有注意到他伸入口袋的动作,冷言反问道:“原因,就是杀我爸吗?”
沈未怔惊着立在了那里,脸上灿烂的笑意也失了活力;右手空着从口袋中折返了出来:“你……你说什么?”
这样心虚的表情自然让余知予明白了□□分。
“看来钟原没有骗我。”余知予似在自言自语。
听到余知予这样说,沈未的心彻底凉了——钟原言语中表现出的不愿提起,就是他的底牌,也是他对余知予还抱有幻想的唯一期望;可事到如今,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原来,他还是都告诉你了……”沈未叹了口气,仰面说道。语气荒凉,神色凝重;几秒钟之后,他竟又舒心地笑了起来。
余知予这才亲身理解了那个关于“忠厚老实人的恶毒”的比喻;只是对她来说,这份恶毒带来的伤痛远不止只像“饭里的沙砾”,简直就是棉团里的刀片,不仅猝不及防,简直是痛彻心扉。
她冷笑着,鼻间彻嗤一声:“哼,果然!”
这一下,沈未才明白过来:“你诈我?!”他平视着她的眼睛:“钟原根本什么都没跟你说过的吧,嗯?”
他的凛然倒没有吓到余知予分毫,她仍旧一脸释然——眼下无需周旋,开门见山地,岂不更好:“我爸的死,跟你有关吧?”说着,她把那张已经被自己捏皱的照片递到沈未眼前。
照片里的那个沈未,跟面前的这个人比起来,除了眼神中充满戾气之外,一模一样;而照片一角那个模糊的车牌号,是被余知予刻进了骨子里般的印象深刻——就是那辆车,在八年前,夺去了她父亲的生命。
沈未的目光迅速扫过那张代表着证据的照片,最后又落回到余知予眼底:“对!是我做的。”
这样的直截了当,一如之前他对钟原亲口承认时的样子。
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反倒把余知予惊得半晌才缓过神来;她痛苦地咬着嘴唇,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眶中的泪水也在垂下眼睑的一瞬间滚落而下,径直砸向脚底那片无辜的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