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蛇跃起的瞬间,她看到这两条蛇的身体却是合并在一起的,巨大的尾巴一击即收,飞速地沉入了水里——
天……原来竟是条双头蛇?!
来不及多想,眼前便是一黑,直直地跌入了潭水里。冰冷的水灌入口鼻,血弥漫在水里,头顶那些碧绿色汹涌而来,覆满了她的视线。
原来,那些都是一种碧绿色的蚕。
它们数量惊人,在黑暗的水面上轻轻浮动,通体发出绿色的光,每一只的尾部都和另一只紧紧缠在一起,连成一体,无声地在水中交尾。而她坠入了它们的禁地,惊扰正在交配求偶的碧蚕。那些碧蚕云集而来,团团将她围住,从口中吐出白色的丝,将坠入水里的人迅速缠绕起来,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的茧。
她渐渐无法呼吸,被茧丝包围着,沉入水底,仿佛穿上了一件素白的丧衣。居然……居然会真的死在这里?那么,她是再也不用回到中原、回到听雪楼去了吧?
在最后的一刻,她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如释重负的念头。
梦杂乱而无序。
时而梦见自己的童年,孤苦伶仃。时而梦见那一场江湖梦,血光四溅,荣耀和罪恶并举。滔滔的洛水边,满地的尸首里,那个白衣贵公子长身而起,手按夕影,微笑着对她伸出手——她握住了他的手,便以为结下了此生的盟约,宛如另一段传奇。
然而……后来呢?
无数无辜者的血纵横流淌,将她困在血海中央。她无法行走,步步后退,但那些血还是蔓延过来,越缩越小,最终令她无处可去。
血海之外,有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看着她,戴着面具,眼神悲悯而洞彻。
那一瞬,她脱口低呼出来:“师……师父!”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祈求,如同迷路的孩童找到了父亲。然而,那个人并没有走过来帮助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被困在血海中无路可走的她,眼里露出了毒蛇般的讥诮,忽然咧开嘴笑了——
“我不是你师父。”他摘下了面具,冷冷道。
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空白的脸!
“师父!”那一瞬间,她从噩梦里惊呼着醒来,坐起,捂住胸口喘息。
天色灰蒙蒙的,周围有水流声,然而头顶却是巨大的蕨类叶子,重重叠叠挡住了雨丝。她居然好好地躺在岸边的石上,一觉醒来。幽碧潭空空荡荡,水下平静,没有什么碧蚕也没有什么巨蛇,更没有盛开的蓝盈盈的花朵。
昨夜的一切,难道真的是噩梦吗?
苏微坐起来,拨开了头顶的叶子,发现天已经亮了,细密的雨还在无止境地下着,将整个空山都笼罩在纱一样的雨幕里。她困惑地四顾:一切都照旧,没有丝毫异常——唯独胸口还是有些闷,按上去有剧痛之感,正好是梦里挨了双头巨蛇背后一击的地方。
她瞬地清醒,从石上站了起来,发现怀里的那把短剑不知去了何处。她警惕地往前走,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将断口削尖,一步一步走到潭边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毕生难忘。
下了一夜的雨,雾露河的水位涨得很高,几乎已经漫上了她所靠着的那条山道。水声淙淙,湿气弥漫。然而,那种水汽竟然仿佛一匹匹白色的纱帐一样从河面上升起,摇曳着飘向青灰色的天空。整条河上浮动着雾气,仿佛空山之间流动着一条虚无缥缈的银河。
苏微看得怔住,陡然明白了“雾露河”三个字的由来。
忽然间,空山之中,她居然听到了笛声。
有人在雾气里吹笛,回环婉转,宛如天籁。循声看去,竟有一个人凭空坐在河面飘浮的雾气里,影影绰绰——他吹的居然也是《停云》,曲声缥缈回环,随着山风遍布山野,不沾染半分凡尘。然而奇怪的是,虽然是那样飘然出尘的曲子,仔细听起来,心底里却始终藏着一丝邪异,仿佛昨晚那冷冷不动的蛇的眼睛。
“阁下是谁?”苏微握紧了手,情不自禁地走向那个幻影,想看到那个人的真面目。然而无论她走得快或者慢,他却仿佛风一样地移动着,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那团奇特的云雾一直环绕着他,任山风吹,怎么也不散开。
苏微只得站住了脚:“昨天,难道是阁下救了我?”
笛声在瞬间停止。
雾气里,似乎听到那人隐隐约约笑了一笑,放下了笛子。他挥了挥手,头上的云雾便忽然散开了,露出上半身来——那个时候苏微才发现那一团笼罩着他的并不是雾气,而是一群白色的蝶。那些蝶非常细小,居然紧紧地追随在他左右,仿佛一片白色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