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_作者:沧月(68)

2018-07-09 沧月

  巫真的身子无力往后一倾,倚在廊下金丝楠木的柱子上,感觉从内心底下透出的无助和寒冷,云焰那个孩子受了方才一场惊吓,不知兰绮丝是怎样抚慰她的,至今还躲在自己的房间内呜呜咽咽地哭,令她一贯清明如水的心也开始感到了烦乱。

  怎么办……怎么办?

  事到如今,他们一家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插翅也难飞出这个帝都了——元老院甚至断绝了她再去向智者大人求助的唯一途径。

  巫真靠在廊下,怔怔地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白塔,第一次感觉那是极遥远的地方。

  她忽然苦涩地笑了起来:一度跻身于十大门阀的姐弟,看来是要从最高处直接摔下来了吧?这些年的荣华仿佛是一场梦,骤然而来又骤然而去,最终如梦幻泡影——如果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年自己还会不会离开朔方城,跟巫彭大人来到这里呢?

  可笑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这会是他们家族翻身的最好时机。殊不知,踏入的却是一个地狱般可怖的斗兽场。

  “……”房间内忽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落到了地上。

  “弟弟!”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脱口惊呼,踉跄着冲入了房间,转瞬又呆住——

  地上一片狼藉,床头柜、茶几、箱笼,一个个地被打开了,凌乱不堪。而在这一片混乱里,她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在极力地拖着身子爬行,从窗边一点点挪动到墙角,一路的打翻室内所有东西。

  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脱口惊呼——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骄傲的弟弟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在做什么?

  全身的肌肉已经溃朽,手足的关节也已经不能动,然而他却用肩膀顶着地面,死死将脸颊贴在地面上,用唯一可以活动的颈部和肩膀使力,就这样无声地一寸一寸慢慢挪了过来——然后,用牙齿咬住箱笼的把手,用力地一个个打开。

  巫真全身颤抖,用力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惊呼划破室内的寂静。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失态将会加速弟弟的崩溃。

  “你……你在找什么?”终于,她勉强平静地迫使自己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地上那个人停顿了,霍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绝望——

  “我的剑呢?”

  她听到弟弟那样嘶哑着问,带着不顾一切的神色,用牙齿一个一个地咬开那些阖上的橱柜和箱笼,急切地寻找着,断断续续地问——

  “光剑!我的光剑去了哪里!”

  巫真终于明白他要的是什么,几步冲到了那个隐藏的暗格前,取出了那一把银白色的光剑——那,还是云焕因假如意珠之事被刑部下狱时,被她偷偷藏起来的。虽然弟弟几乎从未公开佩戴过它,但她知道这把剑对他来说意义定然非凡。

  她走到弟弟面前,俯身将光剑放在他的掌心。

  铸成已经十几年了,但由于主人精心的养护,这把光剑却一直保存得很好。银白色的圆筒上,那一个清秀遒劲的“焕“字仿如刚刚刻上去那般清晰。

  “……”云焕咽喉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眼里放出了光,急切地想握紧这把剑。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无用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根本无法握紧那把光剑,银白色的圆筒从他手心里滚落,在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光剑从手上掉下去,眼神一下子空了。

  “弟弟,弟弟。”看到云焕的神色,巫真再也忍不住地担心,颤声低唤着,伸手到他肋下,想将他从地上扶回榻上休息。然而云焕却猛地一挣,脱开了她的扶持,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

  他用尽力气伸出双臂,用两只手腕艰难地夹住了那把光剑。左手手腕上那一道烫伤的疤又裂开了,血沁了出来。然而血下,那两道十字形交叉的金色烙印却赫然在目。

  “哈……哈。”他侧过头去,将脸贴在那柄冰冷的剑上,低低笑了起来。

  师傅,你就是这样惩罚我的么?

  我本只是一个平常人,或许早就该死在荒漠的地窖里。是你将我从死境里带出,造就了我,给予我一切。然而你的焕儿却是个如此不堪的人,竟以利用和死亡回报了你——所以,今日借了上天的手,你终于还是将赐与我的东西,全部都收了回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