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谈论这样严肃的事情,沈明珠也不由被顾清池夸张的语调逗得笑出声来,她摇头道:「你啊…我真是服了,你才入官场多久?连一点儿历练都没有,就要担起如此重任,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笑一笑十年少,能笑为什么不笑?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苦中作乐,我们还能笑出来,这是好事儿啊。」
「来,为你的乐观精神,我以肉代酒,敬你一个。」
沈明珠举起兔腿,月光下,她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这一刻,埋在心中,被她一直压制着不让露头儿的那颗名叫爱情的种子,忽然之间就破土而出,绽出了翠绿的嫩芽。受过情伤不假,可是为了这个男人,她想她或许可以再赌一把。
「好,我也敬你,为你的生死相随。」顾二少并不知此刻他总算是功德圆满,在沈明珠心中成功扎根,不过他不会放过任何打蛇随棍上的机会。
「滚蛋,谁和你生死相随了?我是为了边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几十万将士。」果然,小腿上挨了轻轻一脚,不疼,倒好像是被甘蔗打了一下,然后那甜蜜汁液就渗进皮肉,顺着血脉一直流淌到心里。
…
「我一看那个鞑子不要命了,我眼睛也红了,心想妈的,就你不怕死吗?老子也不怕死,老子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你们这些王八蛋踏上我们大夏的土地祸祸,我就也猛扑了上去,然后腰上就是一疼,我心想得!这下死定了,但临死也不能赔本啊,我已经杀了两个鞑子,再把这个杀了,去阎王爷那里也能和兄弟们交代了,我就一把撕开了鞑子那臭烘烘的毛领子,咬在他脖子上…啊!」
临时用来做外伤包扎和急救处理的帐篷中,一个大汉躺在简单的木床上,口沫横飞地诉说着,听起来真是豪情万丈,就是时不时有些起伏甚至颤抖的语调,显得和这份儿豪情不怎么协调,终于在讲到关键处,这大汉一声痛叫吼了出来。
帐篷里总共六张床,都有伤兵在上面,门口处也还有或坐或躺在担架上的十几名伤兵,此时听见大汉的痛叫,不但不同情,反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就有一个躺在床上的伤兵大笑道:「刘胡子,你就吹吧,还咬在脖子上,那鞑子听说都十几年不洗澡,你咬得下去?」
「放屁,谁吹牛了?当时老子是因为觉着活不成,要拉那个鞑子一起死,别说他十几年不洗澡,就是脖子上有大粪我也顾不上,不过现在回想回想…呕…」
这话又引起了一片大笑声,粗犷笑声中忽听一个银铃般的悦耳声音道:「真是大英雄,就是英雄日后要遭罪了,万一每次吃饭都想起这个茬儿,一旦吃不下去了,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哄笑声再起,那大汉却顾不上回击,一骨碌就要爬起来,一边惊喜大叫道:「沈娘子,我好了?」
「别动,伤口会裂开。」沈明珠连忙按住那刘胡子,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将近两米的黑大个儿,后腰被砍了一刀,若是个弱一点的人,只怕就不能活了,他不但活着回来,在病床上还能谈笑风生,这个伤口需要深层清创缝合敷药,可是很疼的,然而军中麻醉药剂太稀少,简直比黄金还要珍贵,这大个儿就硬生生捱了下来,还坚持把自己的英雄事迹给讲述完了。
第二百七十章:地狱笑声
刘胡子迅速就被抬了下去,又一个伤兵被抬上病床,此时却有另一张床上的伤兵开始自豪讲述他的负伤经过,明明应该是充满了呻吟哀嚎的伤兵帐篷,此时却充满了欢笑声,虽然时时变调,但欢笑就是欢笑。
战斗在清晨打响,直到晌午才结束,双方都是损失惨重,收拾完战场善后事宜,已经是下午时分,将军们抓紧时间总结布置作战计划,士兵们则抓紧时间休息训练,然而最忙碌的还要属后方军医们,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才将所有轻重伤员处理完毕。
走出帐篷,沈明珠伸了个懒腰,用手轻轻揉揉眼睛,一夜未睡让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她扭头看向东方,只见一轮红日从山后露出半边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沈娘子在想什么?」
一个黑红脸膛的男子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不,不是平静,而是僵硬,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了许多老人才会有的沧桑,而是寂灭,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情绪的寂灭。
「梁大人。」
沈明珠回过头来,对那男子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天边朝阳:「我在想,还不错,今天的日出也和往日一样娇艳。」